夜色如水,凉意袭人,借着清浅的月色隐约可见繁茂的古树,奇形怪状的树枝惹人遐思,恐有精怪出没。
浓重的夜色正好打了掩护,旭阳峰中一片死寂,连虫鸣都几不可闻,唯有晚风吹过山林留下骇人的啸响。
遍寻旭阳峰也未曾发现此处有何不同,白日里禹容潇提及的结界更是一丁点线索都没有。
席地而坐,刚掏出水壶正想喝水,忽得反应过来这旭阳峰上飞瀑一刻不停,却不知去向,那般小的水池倘若没有泄口,水早已溢出。
顺流而下却难觅水流去向,池水在悬崖边缘消失不见,连瀑布声都被隔绝,“阿诛,这旭阳峰确实是有古怪。”
悬于悬崖上空,伸手轻轻一碰,灵力如水波一般向四周扩散,在夜色下莹莹生辉,如同晶莹剔透的珠光。
“雪歌,小心!禹容潇说的结界当是此处。”阿诛温声提醒道,声音中却有一丝迫不及待,“我总觉得这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吸引我进去。”
疏花弄月,绰影重摇。
疏影横斜是长歌门特有的功法,一人同时最多可化出六个影子,影子与本体生得一模一样,只是并不会说话也没有任何生气。
原本影子可以存在的时间不过几息,自从随阿诛修行以来灵力愈盛,这影子持续的时间便延长至了一个时辰,影子施放的距离至多可达二十里。
来之前我便在房中放了一个影子,刚入旭阳峰时又放了一个影子在竹林隐蔽之处,这样即便有人监视,也断不会发现人不在房中,遇到危险也能第一时间远离。
拨动琴弦化出一个影子进入结界,吃掉影子便顺利过了结界,入目的是一处约莫半亩大的碧绿色水潭,静水无波,月色下水雾萦绕,泛着幽光,平添几分危险的气息,也不知这潭水底下藏了什么。
晚风将潭水的气息吹散,却并无半点魔气与妖气,与禹容潇说的此地镇压过魔头大不相同。
潭边柳树垂入水中,柳絮轻轻飘落在水面上,随波散落四方,却也飘不出这结界的限制。唯有现在所站的这座木桥孤零零伫立在水面之上,连接着上山的路。
掐了个避水诀,纵身一跃便进入水中,暮春此刻怕是正与宿舍中的影子依偎好眠,障眼法只能撑半个时辰左右,今日也不能在此处久留。
这潭水下原是一处洞府,一道灵力织就的屏障将潭水与洞府相隔,人站在里面便如履平地,并无任何不适。
洞穴高大宽敞,挑高约有数十丈,想必这便是悬崖所在的山峰底下,上面是陡峰险绝,下面千尺深潭,若是不跳下来亲眼看看,绝不能想象潭水下是别有洞天。
抬头一看洞壁崎岖不平,地面也并不平整,看来并无人在此地久居,洞内地形蜿蜒曲折,没有人生活的痕迹,行至最深处时视野豁然开朗,却见得满地骸骨,正中心是一座石柱。
利剑破空,阿诛的剑气似是不受控制般劈向黝黑的洞壁,留下深深的剑痕,“阿诛,你怎么了?快停下。”
阿诛与我心神相连,我自然能感受到他此时的情绪十分不稳,似悲愤似痛苦,沉重压抑不得倾泻,杀意惊人。
能让他有如此反应,莫非此地便是他前任主人的殒身之所?
剑气激荡之下,地上的部分白骨却似有所感飘然浮空,洞中温度陡然下降,比之纯阳宫前万年不化的冰雪还要冷上几分,让人如坠冰窖之中,“阿诛!”
天诛剑剑身此时被蓝色的灵力覆住,上面竟隐隐有青烟色的灵力缠绕,而阿诛也传来闷哼声。
颐气动坤,惊霄回鸾。千鹤声琴弦轻动,一指回鸾便如一道蓝色的飞叶飘向天诛剑。
“雪歌,不要伤害他们。”倘若阿诛能化成人身,那我想他此时一定已经是满头大汗,分明这股灵力缠在剑身让他痛苦难当,却阻止了我将其驱散。
太音三引梅华渡,凌雪半融曲生香。
将曲风切换成梅花三弄,信手轻弹,宫商角徵羽错落有致奏出绝妙的乐章,治愈阿诛的伤势。
阿诛是剑灵,凡是灵,便会受伤,便会感到疼痛。
浅绿色的飞羽点点落在剑身,洞中渐有梅花香,青烟般的灵力亦受到了抚慰,戾气渐渐平息下来,阿诛似乎也不再受其折磨。
“阿诛,你好些了吗?这些看样子是被结界困于此处的亡灵。”青烟袅袅升起,逐渐凝出人形,十余名男女皆是虚影,除了一名长者留有胡须,其余的皆是二十岁左右的模样,衣着服饰与少阳派分发的校服类似,这或许便是旭阳峰弟子。
天诛剑终于安静了下来,不再发出嗡嗡的剑鸣声,阿诛的声音在空旷的洞穴中显得格外缥缈,“师父……”
“阿诛,这是你前任主人的师父?”初闻此话不可谓不震撼,阿诛的前任主人曾在旭阳峰修行这一件事已然可以确定,能得神剑加持绝非平庸之辈,为何少阳门派志录中并未提及?
良久之后,阿诛才开口道,素来清冷的声音也染上淡淡颤意,“雪歌,我有一事相求。”
“你我之间,何须用求这个字。”他此话一出,我心中或多或少也猜到了他想做什么。
心至清明,映水无痕。
幽幽琴声在洞中响起,梅花香气愈发浓烈,灵力化出的金色琴弦丝丝缕缕将这些虚影缠绕,杯水留影终是虚幻,或许只有神明才能用歌尽影生将其复活。
如今的我,只能用灵力维持他们的最后一抹灵息不会立即消失在天地之间,如此已经是十分勉强。
强留灵魂不入轮回乃是违背天道伦常,但如今为了阿诛,也顾不上其他。
“小姑娘,别费力气啦。吾等早已在百年前便该随风而散,只因徒留一抹执念在世方才强留至今。”为首的长者神色坦然,对生死一事全然不曾放在心上,稍显严肃的双眼在看过来时亦有几分慈善,“吾等有一桩心事未了,不知你可愿出手相助?”
“长老但有所托,雪歌绝不相负。”或许是与阿诛心神相连,此时我也竟像是被他的悲伤所感染,哽着声音回答了眼前的老人。
“好。老夫在此先谢过小姑娘,我旭阳峰一脉为守护秘境而生,为守护琉璃盏而死,如今虽身死,但片刻不敢忘肩上重担。魔煞星乃是天地间最大的魔头,若是他的心魂破开了琉璃盏,天下苍生都会因此遭难,吾等不知琉璃盏去了何处,还请你留心此事,将这魔头扼杀在未出世之时。”眼前人目光忽得犀利起来,仿佛看见了人间大难临头的场景。
“长老,琉璃盏去了何处我并不知,但魔煞星百年前便被天界战神斩杀,如今三界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人间一片繁荣。”只是无人知晓,有多少英骨埋在了这漆黑的地底。
或许是此言安慰到了他们,长者微微一笑,似卸下了千斤重担,“好好好,这便好,小姑娘,你我今日在此地相遇也算是有缘,老夫瞧你也是少阳弟子,这两卷功法便都送与你了,望你勿忘我少阳千古门训,一心向道,斩妖除魔。”
虚影顿时化作两卷卷轴飘然落在掌心,待我神识读完之后便散为飞烟,什么也没留下,“阿诛,我还没来得及问他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