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最平淡的失望，深邃到让人抓心挠肺的平静。
……
“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才会回家呀？”
这是夏筱沐问得最多的问题，她穿着淡蓝色睡衣，怀抱一只皮卡丘走进夏国利的房间。
嘟囔着小嘴问道。凌晨了还强迫自己不去睡觉的她，脸色变得很差。
坐在书桌前的男人叹了口气，停下手里的事。转身露出慈爱的笑脸，把这个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儿一把抱起，放在黑色西装裤的大腿上。
“筱筱乖，妈妈明天就会回来了。”
“骗人！”
女孩带着哭腔喊道，“已经过了十二点了，现在是明天了，妈妈为什么还不回来！”
男人苦笑地摇了摇头，从办公椅上起身，耐着性子哄道:“妈妈她到很远的地方去赚钱给筱筱买礼物了。买完回来，肯定要花些时间的啊。”
“有多远？为什么妈妈不回家？”闻言，女孩更加的不解。“连爸爸都可以回家工作，为什么妈妈不可以！”
“这……，因为爸爸妈妈的工作不一样嘛。”
“我不管！我要妈妈！……”
眼见女儿耍脾气地哭闹，场面没办法控制。男人无奈地朝门外喊:“夏悸！”
“……干嘛啊爸，大晚上的。”
见大儿子不情不愿地走到门口，男人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快步靠近夏悸，不由分说地把女儿塞给后者，旋即关上房门反锁。
“交给你了，爸爸还有很重要的工作，你们自己玩去吧。”
睡眼惺忪的夏悸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身体后仰倒在冰冷的地上，刚巧充当了肉垫。
夏筱沐跟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哭诉:“为什么妈妈还不回来！”
“那再打电话问问？”
“我打过了，正在通话中。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是吗？”夏悸轻手轻脚地把妹妹挪开，站起来边挠了挠乱掉的发型，边走到客厅。
应老妈的要求，他买来彩色气球，卡纸，彩带等东西。一个人把客厅装饰成了妹妹想要的样子。
只用来打电话和发微信的紫色手机被放在电视下的柜子里。
夏悸滑开屏保，点开通话记录看时，表情瞬间懵了。“三十四个未通的记录？”
“……嗯嗯。”
女孩看了眼手机屏幕，一脸无辜地看着哥哥。
“……”
他此时能想象到，妈妈她被这么多同样的电话‘骚扰’后，生无可恋的表情。
“哥哥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夏悸咬着下嘴唇，强制止笑。不由得小声感叹一句，“这要是换我打这么多电话，妈妈得骂死我。”
夏筱沐没太在意哥哥的表情变化，自顾自地问道:“那为什么打不通妈妈的电话了？”
‘被拉黑了呗。’
“被拉——可能妈妈现在开车在高速上，信号啥的都不好。”
“真的？”
女孩将信将疑地问，显然这个理由不够让她说服自己。
“是啊，妹妹你忘了，”夏悸叹了口气，放下手机。边说边把妹妹拉到她房间。“上星期我们和妈妈打视频，她的那边下大雨了，我们这边还是阳光明媚的。天气不一样肯定是离得比较远咯。”
夏筱沐呆呆地点点头，回想起那次手机屏幕上，妈妈一脸疲惫还要忙于工作的样子。
她没化妆，脸色比平时更加憔悴。眼角的皱纹也深了许多……
而且全程都是夏筱沐在说话，妈妈她听一句答一句。脸上并没有许久未见的重逢时的惊喜。
女孩只看到妈妈急于工作的情景。
她不由得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想给妈妈打电话。又害怕没看到自己想象中期待的画面时，自己刺痛的心脏。
想太多会毁了一个人的，连同心情也会毁得面目全非……
但……她终究还是原谅了自己的妈妈。
“妈妈她……为什么要辞职？找一个这么远的工作啊？”
夏悸从自己的房间里抱来一堆零食，扔在妹妹印有卡通人物的床单上。其中大多是爸妈严令禁止的垃圾食品。
他把房门推关上，坐在床边。扯开一袋辣条递给妹妹。
“不知道。”
“那……会不会是爸爸惹她生气了？”夏筱沐拿过辣条，咬下一口。橙色的油水从嘴角溢出。
“不知道。”夏悸把书桌上的抽纸拿过来，扯出一张轻轻擦拭妹妹的嘴唇。
“……不会是我们把妈妈惹生气了吧？”女孩用力嚼动嘴里的辣条，这样吃东西，倒是让她的心情缓解了一些。
夏悸在旁边兢兢业业地给妹妹撕开包装，后者不喜欢吃的零食就是他的要吃的。
“不知道。”
“……你就不能说点其他的嘛？”
“你的皮卡丘，屁股上沾到辣条上的油了。”
“哈？”
闻言，夏筱沐紧张地偏头去看被她放在一边的，有她一半高的玩偶。果然在其屁股上看到了几点醒目的，零星油渍。
“啊！……我的皮卡丘！”
女孩有些崩溃地拿起玩偶，这是六岁生日的晚上，妈妈送给她的。
没想到这才一会儿没注意，就变成了这幅模样。夏筱沐急得快哭了，尝试着用餐巾纸擦干净。
“……”一旁的夏悸倒是淡定地吃着黄瓜味的薯片。‘真难吃。’，他也由衷地不喜欢这个味道。
“哥！你给我洗干净！”
“……，是你弄脏的诶。”
“我不管！”夏筱沐把玩偶塞给哥哥，站在床上一手叉腰，一手伸着食指对着后者。“上面是你拿过来的零食的油，所以你要负责！”
“……”
夏悸低头看了眼玩偶上大小不一的油点，重重地叹了口气。“好~我洗~。”
“这还差不多。”见状，女孩心满意足地坐下。随手扔掉手里空了的包装袋，又拿起一包长条的辣条吃起来。
短条的她倒在嘴里吃，长条的她放一根在嘴里吃。
应该是有段时间没吃喜欢的零食了，夏筱沐一时毫不节制地消灭了五六包辣条。
泛白的嘴唇不经意间变得红肿……
“哥，你去给我倒杯水呗。”
“好。”
他怕妹妹又穷追不舍地问起妈妈，所以并没阻止她这样囫囵吞枣般地吃法。
起身走到客厅的饮水机前，倒了大半杯水。回房间时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爸爸的卧室。房门还紧闭着。
那他刚才感觉到门外偷听的那个人是谁？
“谢谢哥哥～”
女孩接过水杯前，奶声奶气地笑道。惹得夏悸忍不住在裤腿上擦了擦手，在她的脑袋上揉了揉。
“就你嘴甜。”
“嘻嘻……”夏筱沐扔掉一次性杯子，俏皮地吐下粉嫩的舌头。继续动手动口消灭床上剩下的零食。
“……”
夏悸坐在床边，一手接过妹妹尝过一口觉得不好吃的零食。看了眼刚才顺手关上的房门。
‘那种感觉又来了。……’
但他又不能百分百的确定，毕竟这只是一个没来由的，突然升起的感觉罢了。
时间如同手中细沙，在不经意间一分一秒地悄然流逝……
还差九分钟就到凌晨一点。
刚才还生龙活虎地说要把所有零食全吃完的夏筱沐，此时却像个被扣了电池的玩具一样焉下。
“哥…我好困啊。”
“那你睡吧，现在也不早了。”夏悸看了眼手表，站起来轻声说。
“嗯……”神情看上去，连一秒钟都坚持不了的夏筱沐，不出意外地倒头睡下。
“……”
夏悸眉头微皱，迟疑几秒后。着手把床上的零食拿到书桌上，把地上散落的包装袋拿到客厅扔进垃圾桶。
帮女孩盖好被子，关上灯后。拿上皮卡丘玩偶，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关门。
关上客厅的白灯，从爸爸的卧室房门下的缝隙里，能看到明显的昏黄灯光从中透出。
……
一股独特的香水味扑面而来，迫使男人停下了敲击键盘的双手。
她黑色口罩后的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弧度。在正襟危坐的男人眼前，身体灵活地从他的右臂下穿过。
黑色丝袜包裹的纤细美腿，一只脚跨过男人的大腿。面朝着他，自作主张地坐在男人的身前。
双臂环住男人的脖子，她媚眼如丝地去看前者有些慌乱的眼睛。
“怎么，都不止一次了，你还怕什么？”她一边说，一边扭动下体。
即使隔着黑色的西装裤，夏国利还是能深刻地体会到男女之间的，那种特殊触感。
情不自禁地起了反应……
“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在我的孩子还在家的时候过来。”
男人终于肯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动怒地压低声音说。深怕被自己的孩子察觉到什么。
后者对此不以为然，突然把脸靠近夏国利。两人暧昧地鼻尖碰鼻尖，他却没有反抗。
“怕什么呀，我给那俩孩子下药了。他们醒不过来的。”
“什么？”
闻言，夏国利的身体后仰拉出距离。瞪着眼前的女人，压低声音说，“他们还这么小，你是怎么想的，给他们下药？”
“安眠药而已，怕什么？”
她不依不饶地靠过来，右脚用力地蹬向身后的墙面。办公椅滑动到靠墙的大床边。
“而且……，你不是说……要和那个女人离婚吗？她大概率会带走两个孩子，那他们怎样，就跟你没有关系了吧。”
“可我现在还没离婚。”
“迟早的事。”
她拉下黑色口罩，白皙的脸颊紧贴夏国利的侧脸，故意呼出热气打在后者的耳朵。“那个女人硬气地离开后，拼命地赚钱，目的不就是要带走两个孩子嘛。”
或许是因为女儿的生日，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夏国利一直在压抑着躁动的欲望。
听她提及此事，男人没忍住地反驳道:“还不是因为你脱下来的丝袜被那女人发现了，才弄出现在这么尴尬的境地。”
“你扯下来的碎片不收拾好，被发现了还怪我？”
“……”
听到男人一股脑地把错怪在自己身上，她记恨般地咬向前者的脖子。用力吸出一个深印子的草莓。
此举就像是无意中打开了一个潜藏的开关，使夏国利之前的所有努力尽数作废。
他抱起身前的女人，走到床边。将其扔在床上，随后两人开始了往日里，不可为他人所知的缠绵……
“……”
门外偷听的夏悸无语地离开，没穿拖鞋的他，倒是不用担心会漏出暴露的脚步。
‘但是爸妈卧室里的那个陌生女人……’
夏悸走回自己的房间，虚掩上房门。仰躺在整体灰色的床上，久久难以入眠。
他依稀记得，那个女人的声音。就是妈妈出车祸的第二天，给他一个白色药瓶的，女人的声音。
……
紫禁市医科大学的图书馆内。
向阳的窗户，能让光线透进室内，也在巧妙的将其划分在了一片光明的区域内。
当然，与之相对的，是靠墙的书架之间的，狭小阴暗的区域。
没人想要在这里逗留，就连花丛中的，那只花蕊上的彩色蝴蝶。也会贪恋阳光的温暖。
这一页还没看完，夏筱沐没了兴趣，从衣兜里掏出一本巴掌大小的白色本子。
打开最末页，那里被夹着一只黑色蝴蝶做成的标本。被女孩用来当书签，夹在左手的书里。
“哥？你怎么来了？”
“……”
倚靠着书架往这边偷看的夏悸走过来，瞥了一眼妹妹手里的书。轻笑道。“关于哮喘的书，你还在坚持啊。”
“废话，妈妈的车祸这么不明不白的，我可不放心。”
白了他一眼，夏筱沐把手里的书一把塞给哥哥。然后把脚边的一摞医学书抱起来，放回原处。
“关于那张化学结构图的一角，你复原了多少？”
“……”
女孩自顾自地拿过书，就地盘腿坐下。掏出白色本子和黑笔，翻开本子的第一页，那里有完成了三分之一的化学结构图。
在其中的一个树枝状的分端上，画上医学书中，被标记好的一个标图的一小部分。
完事后，她才沉重地松了一口气。一股疲惫感油然而生，夏筱沐不由得闭眼休息着。
左手习惯地关上白色本子，紧紧地将其捏在手中。大拇指后的几根筋，让她白皙的皮肤凹出浅浅的小窝。
女孩的脸上，已经能显而易见地看出，熬夜过度的疲惫模样。
没有特意地化妆去掩盖，活脱的像个病人。
“……”
夏悸蹲在她面前，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把你画的图给我看看吧，说不定我能想起些什么。”
“你要能想起什么早想起来了，还用等到现在？”
夏筱沐站起来，把本子塞回衣兜。转身去看身后的书架。这里没有多少关于哮喘的医学书，也可能是别的人看完后就放在别的书架上。
“唉……”
夏悸无奈地摊了摊手，上前一步用左手手肘抵住女孩的后背，用力地把她按在书架前。
“哥！你干嘛？”
后者下意识地抬手去撑书架，夏悸趁其不备，扯出衣兜里的白色本子，翻开。
“呦，看来你在这上面花的心思真不少啊，居然完成这么多了。”
“你想看直接说啊，我又不是不给你。”夏筱沐怕引起注意，压低声音抱怨道。
“呵呵，”
夏悸冷笑一声，出乎意料地一把粗暴地推开女孩。
“你吃错药了？！”
“……”
他扯下本子的第一页，随手把这本垃圾一样，毫无价值的东西丢在地上。
随后当着女孩的面，掏出裤袋里的防风火机，毫不犹豫地把画有化学结构图的白纸点燃。
“…你干什么啊！”夏筱沐顾不上太多地冲上去想要阻止，却被从心底认定不会伤害自己的哥哥一脚踹倒在地上。
“干什么？！”
眼看白纸被火焰烧掉大半，夏悸忽然仰头大笑起来。“我亲爱的妹妹居然在问，我想干什么？！”
安静的图书馆内，这刺耳的声音显得异常洪亮。在场的所有学生基本上都被吸引过来围观。
眼看观众差不多了，夏悸才停下这好似刚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病人的笑声。
‘妈的，丢死人了……’
“夏筱沐……，你TM到底知不知道……，林宏宇那个家伙是个到处沾花惹草的混蛋啊！”
“……”
女孩此时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站起来用右手紧捂着面门。“我们回家去说好吗，很丢脸啊白痴。”
‘……我用你说啊’
“你个没头没脑的笨蛋，跟这个人渣谈恋爱，被绿了都不知道！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
他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刺激一样，撕心裂肺地朝女孩吼道。顺带着那些围过来的观众也都吓了一跳。
不过……，几乎全校都知道。林宏宇在操场表白夏筱沐的事情。
所以一时间，他们对这名失心疯的青年，起了某种兴趣。这种心理也支撑着众人继续围观。
夏悸左手上的白纸快要烧到尽头，他忍着痛待其完全烧成灰烬，接着一口气吹飞。
旋即他好似想起了什么，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低下头，带着哭腔说:“妈妈出车祸了，我要保护好你，保护好妹妹……”
“……”
女孩放下右手，看着面前行为异常怪异且反差的哥哥。
她基本上快速地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想了一遍。‘我那天把他掉在高空，把他掉傻了？’
“所以……，”夏悸露出丧心病狂的笑脸，看向夏筱沐。“我就杀了他啊。杀了林宏宇啊。”
“什么？……”
“林宏宇是被人杀的？！”
这句话如同一个重磅炸弹落入海中，掀起了出乎意料的惊涛骇浪。
身后的观众就此话题开始窃窃私语，相互讨论。还有的大笑起来说:“我赌赢了，哈哈，那家伙果然是被人杀死的！给钱给钱！”……
“不对……，不对……不对啊……”
听到那些观众大部分的讨论风向都变了，夏筱沐心慌地摇头。她的心里不禁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此时乱了阵脚的女孩，没有注意到快步靠近的哥哥。后者抬手抓住她的双肩，边摇边说。
“我有保护好你吧，我有保护好你吧。我有没有保护好你啊！”
“不要！……”
围过来的一些观众被推搡，刚想找那些人理论，却被其展示的证件‘吓退’，配合地让路。
冲过来的一名警员身手敏捷地，快速把夏悸压制在冷硬的地上。
从腰间取下手铐，将其的双手后背拷上。夏悸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夏筱沐的身上，嘴里不断地重复着:
“我有保护好你吧？妹妹。”
’终于结束了……，丢人丢大发了。’
从头到现在，夏筱沐完全处于难堪后懵逼的状态。
看到哥哥被带走了，她也不清楚自己该露出什么表情。麻木地听到有警员走过来说:“请配合我们的调查……”时。
她才稍稍恢复，平复着心情跟着他坐上校外的警车。
怕大学生难堪，所以警方把车开到外面才让女孩上车。但显然这个时候有些多余了。
夏筱沐完全没想到这些。
脑子里只想到一件事:哥哥他今天怎么了？
……
紫禁市龙海区警局内。
被警察从家里带到局里的夏国利，正在被暂时拘留当中。
毕竟问话后没有嫌疑的话，也只能将其拘留一星期的时间。警方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证明他什么。
因此夏国利从头到尾，始终是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
仿佛到这里来，只是为了让他有理由休息几天罢了。在拘留室里坐着打起瞌睡来。
“夏国利，跟我们来一趟。”
黄杰拿钥匙打开门，皱着眉头推醒男人，强硬地把他拉起来，不由分说地推搡着往前走。
“小伙子，脾气不要这么大嘛。对身体不好。”
“……”
当被带进意料之外的审讯室时，男人的脸色才微微一变。
“是不是带错路了啊？”
“……”
黄杰没理会他，抬手用力地把门拉关上。带起一股冷风直吹男人面门，他面向墙上的镜子，不紧不慢地梳理发型。
“现在的小年轻，脾气真大。”
坐在审讯位的女孩背靠椅子，无聊地转着手里的笔。
奇异的狐狸眼睛看着前方趴在桌上‘睡觉’的男孩。
“嗯？没我的位置吗？”
夏国利转过身，见犯罪嫌疑人坐的位置上有人了，对着审讯位的女孩问道。
趴在桌上的男孩直起上半身，偏头对着男人一笑。“嗨，老爸。好巧啊，你也在这里啊。”
“……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夏悸用小拇指掏了掏右耳，无奈地说:“来陪你啊，感动不。”
“警官，他是无辜的。”夏国利瞪了他一眼，对着穆熙妍说。“你们没有必要把他也弄来吧。”
“……”
女孩喝了口桌上的热咖啡，对差不多恢复了正常人状态的夏悸说。“你继续。”
“好嘞美女。”
夏悸拿出黑色手机，调出录音软件，点开一段来自过去的音频:
“你自己想吧，我懒得动脑。”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语气中满是妩媚的感觉。
“你应该知道，她若是死了，对我们都好。”这是夏国利的声音。
站在一旁的男人不禁咽下一口唾沫，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部播放中的手机。
“但她没死，对我也没什么损失。”
“……”
黄杰从外面突然冲进来，一把抓住扑向夏悸的男人。将其按在冰冷的墙上压制。
夏国利的声音，随后从手机里传出，回响在这审讯室里。
“你不是说，要嫁给我的吗？那个女人还活着，不就成为阻碍了吗？”
“哈哈，同床共枕了这么久都女人，被嫌弃成阻碍了呀。你可真会说话呢。”
“那你考虑得怎么样？”
“这方面还得你想，毕竟你这么了解她，一定知道怎么让她死于意外吧？嗯？”
“放心吧，她有哮喘病，你可以把这个药给她换了，然后……”
夏悸抬手关了手机，偏过头脸色阴冷地看向被按在墙壁上的男人。
“不可能！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你……”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有这东西？”
“你……”
夏国利想到了这些年来，他最不愿意去面对的事实。眼眶中噙出热泪，身体像泄了气似的瘫软地跪在地上。
嘴里念念有词。“不可能……”
“……”
夏悸站起来，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白色的药瓶放在手机旁边。
“这些东西我从当初留到现在，就是为了今天。就全交给你们了。”
跪在地上的男人无意中瞥到桌上的药瓶，内心残存的一丝希望，也被无情摧毁。
忽然笑起来，拿额头撞墙。
夏悸心里明白，妹妹十岁生日前的一晚，在爸妈卧室里的女人之所以会给他这些东西。
是想借他的手毁掉这个男人。
即使当初车祸发生时，夏悸心软地放过了自己的父亲。可一棵种子也同时悄然埋下。
会生根，发芽……。终有一天会促使他将录音和药瓶交给警察。
毕竟，这个男人害死了与自己同床共枕的妻子。……
精神濒临崩溃的夏国利被带出了审讯室。应该用拖比较贴切。他路过夏悸时，奋力抓住了后者的脚。
眼白中满是血丝，瞪着眼看这个有自己血脉的大儿子。声音颤抖地说:“你从什么时候，有这些东西的？”
夏悸故意抬头没去看他。“妈妈车祸的第二天。”
“……”
闻言，夏国利一愣，旋即惨笑着松了手，一路大笑着离开。
“……”夏悸叹了口气，重新在被审讯的位置坐下。桌上的手机和药瓶被警员拿走了。
咖啡喝得差不多了，穆熙妍擦了擦嘴角，看着低下头像是有些不知所措的男孩。
“来说说你的事吧。”
“林宏宇失踪的那天，是我在丽花酒店把他在浴室杀害，放血，分尸。然后把尸块喂给流浪狗。”
“有什么证据？”
夏悸抬头看了眼女孩的狐狸眼睛，又匆匆瞥开视线。犹豫着要不要说出一处细节时。
审讯室的门被轻轻打开，该局的局长走进来。面对穆熙妍立正站好。
与平常不同的是，他没有穿制服。而是一身便装。脸上也没了令人胆寒的威严气势。
“我能证明。”
“哦……？局长？”穆熙妍把玩着左耳边的发丝，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大变了模样的胖子。
镜子后的韦警官等人，也都大同小异地露出难以置信的精彩表情。
“……”‘我爸招供在即，所以选择先一步自首，是么……’
局长一脸憔悴地呼出一口气，湿着眼睛，声音略微沙哑地说:“在林宏宇失踪的当晚，是我在暗自对证据动了手脚，也是我给了夏悸销毁血迹的药物。”
“……”
众人几乎还在消化刚才的话，穆熙妍的表情微变，抬手对着身后的镜子做个手势。
左耳中的耳机里还没传来动静，她不得不出声提醒道:“等啥呢？来人办事啊。”
黄杰和宋代洲姗姗来迟地走进来，应该还没从对眼前的胖子身份的转化中回过神来。
毕竟他今天之前还是高高在上的局长，可现在却成了即将面对牢狱之灾的犯人。
这等反差，实在是让人唏嘘。
可只有当事人才能深刻地体会到其中的心酸。他会来自首，并不是因为良心发现。
而是被夏国利抓在手中的把柄实在是太大。大到他听说前者的儿子杀人时，都不得不想尽办法让其脱罪。
换句话说，他已经成为了夏国利的提线木偶。
后者‘死了’，那他这个局长也不能独活。要怪，就怪他干坏事的时候，运气不好地被夏国利发现了吧。
又或者说，或许当初局长嫖娼时会被夏国利悄然的发现，也是后者与某人所设的局也说不定。……
事已至此，多说也无意。只道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他面对曾经的部下，缓缓地抬起双手。黄杰迟疑地用手铐将之铐住，一旁的宋代洲脱口一句:
“走吧，局长。”
“别叫我局长了，”他惨笑一声，心脏犹如坠入万丈冰窟，扎得生疼。“叫我裴伦成吧。”
“……”两人相视一眼，默默地在后面跟着。裴伦成对这里烂熟于心，当下也是自顾自地走了。
夏悸看向一脸‘无所事事’的穆熙妍，不禁受其感染，心情稍稍放松。
“那美女，你什么时候让人把我带走呢？”
“不急。”
她站起来，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对着镜子做了个手势。接着走向角落的摄像机前，抬手关掉。
“你在……等什么？”
“就算你为你妹妹顶罪了也是没用的，毕竟把尸体分割成那样。至少你没那本事。”
“那又怎样？”
闻言，夏悸丝毫不慌。裴伦成在沦落到今天这一步前，已经把杀害林宏宇的凶手定罪的证据，搞定得差不多了。
就算能够恢复一些，也绝对查不到自己的妹妹头上。
他正这样想着，自信和底气不由得足了许多。眼看着穆熙妍重新坐在凳子上，无聊地转笔。
‘这是没办法了么……’
审讯室的门被悄然打开，夏筱沐径直走向靠坐在椅子上的哥哥。
后者叹了口气，偏头看向她，笑道:“果然你在那边啊，都知道了？”
“嗯。”
她的眼睛红红的，病白的脸上，泪痕泛着白光。
夏悸的手铐来这里前就被解开了，此时也是毫无束缚地站起来，抬手轻轻抹去那显眼的泪痕。
“对不起。”
“你个白痴，既然当初有这些东西。为什么当时不去交给警察呢？”
夏筱沐强忍着不然泪水流出，反而适得其反。眼睛湿润得更加的楚楚可怜。
只要她稍一眨眼，泪水就会大颗大颗地落下。女孩强撑着眼皮，可一看到哥哥，却又一秒破防。
“……”
穆熙妍从衣兜里拿出一包餐巾纸，起身走过来，递给夏悸。
“谢谢。”
后者点头致谢，扯开包装，抽出一张纸展开，轻轻压在妹妹的眼眶下。
被夏筱沐抬起的双手接替地压着。“回答我的问题。”
“因为当时的你才十岁啊，”夏悸的眼前不禁浮现出女孩那时候的稚嫩模样，鼻子一酸，也湿了眼眶。“如果爸爸进去了，我倒是无所谓，但是你就没有家了。”
“……”
“本来，我有很多次想着，爸爸，我，你。我们三人就这么生活下去就好了。我也想过很多次要把录音和药瓶销毁掉。”
“……”
“可……，当我看到你因为妈妈的车祸而天天做噩梦。而且最近又因为一个残缺的图画，熬夜调查当年的事时……”
“……”
夏筱沐再也绷不住了，一包餐巾纸都用完了，却还是止不住她眼眶中的眼泪。
夏悸上前一步搂住摇摇欲坠的妹妹，狠下心来说:“你给我坚强点，好好生活。妈妈当初在高速路被困在车里，她一定是看到了能指认爸爸是凶手的证据——哮喘药。为了我们俩能好好活下去，才会想办法把药瓶销毁的。所以你要好好的活下去啊！”
“……我，可我……。妈妈她……，你……咳咳……”虽说刚才在镜子后面已经被痛彻心扉地震撼过了，也自我推理出了细节。
但听到哥哥亲口说出来的真相时，又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她想要说很多很多的话，不管是好的，坏的，感动的还是悲伤的。都想要说点什么，可是这些情绪糅合在了一起，堵在夏筱沐的喉咙，化作欲要吐血的咳嗽。……
兄妹二人紧紧地抱在一起，相互依偎着。只因彼此之间是对方唯一的依靠了。
坐在审讯室的审讯位，无聊到打瞌睡的穆熙妍等了很久，直到耳机里传来声音说两人已经平复了些后。
她才起来走向两兄妹。
夏筱沐横坐在夏悸的大腿上，上半身完全倚靠着哥哥结实的胸膛。
后者则是坐在被审讯的椅子上。怀里的妹妹好似睡着了一样。
“你们说了这么久，该轮到我了。”她注意到夏筱沐是在假睡，因此没有太过压低声音。
“……”
“你的妹妹，在从学校门口上到警车的那时起。就主动自首说，是她杀了林宏宇。”
“……什么？！”
夏悸脸色一变，低头看向妹妹。后者把脸埋进他的胸口，不敢去看他。
“你俩也是挺有意思，”穆熙妍忍不住轻笑着说，“你在图书馆发疯，是为了利用舆论，加上林宏宇人渣的事实，来更好的保护妹妹，因为你怕真相揭穿后，夏筱沐她会受伤害，对吧。”
“你在警车上自首，也是怕你哥顶罪会受到更严重的刑罚。”
“……”
被戳穿了小心思，两人感到有些尴尬。夏筱沐把脸埋深，夏悸的脑袋越埋越深。
‘还害羞什么，不都白干了么。’
女孩没忍住在心里暗自吐槽，接着说:“我原先提到过，把林宏宇的尸体分尸成那样，你还没哪本事吧？”
“嗯。”夏悸点了点头，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
“其实夏筱沐分尸的手法，即使是一些专业的人来做，都没有办法这么完美。”
穆熙妍故意顿了顿，想吸引两人的注意。可惜效果浅薄。
“简单来说，我怀疑你的妹妹误吃了什么特殊的药物。”
“……”夏悸反应过来后，双手把妹妹紧紧护住。“你想干嘛？”
“别误会，”
穆熙妍淡淡地说，“服用那种药物的人，会在不知不觉间受到其影响，除了能力突出外，还可能产生犯罪的心理。”
“我的妹妹没有吃什么怪药！她是正常人！”
“……”
无奈，穆熙妍站远了些。背对两人接着说。“我的意思是，让你妹妹好好配合我们的问话和实物操作。若是能证明她吃过，那也可以在刑罚上有缓刑的作用。”
“真的？！”
闻言，夏悸不禁眼前一亮。抬头看向她的背影。
“嗯，这样对你俩都好。不用谁为了谁顶罪。”
“……”
两人无言地相视一眼，犹豫了一会儿后。夏筱沐微微挺起背脊，声音沙哑却有力地说:“好。”
随后，夏悸也点头答应下来。
由穆熙妍全程负责夏筱沐的测验，她也同意了让夏悸在一旁‘围观’。
地点由穆熙妍的师傅独自选择好后，再秘密地发送给她。时间限定在一星期内。
感到时间富裕的穆熙妍让两人好好休息，让留在镜子后的认识的人把他们带走。
“……”
她独自一人留在审讯室内，靠坐在椅子上面向清晰的镜子。
狐狸样的眼睛，看着虚像的女孩发着呆。没一会，后者嘴角轻扬，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也差不多，该离开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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