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人就是棵荒草,别人稍微爱你一下,就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但你是棵荒草啊,能掏出什么来,最多最多,把自己点着了,让人家暖一下手。
……
灰白色的天总是会让心情莫名的压抑起来,河的两边有一些带着草帽钓鱼的大叔。
难闻的烟味在他们周围扩散开来,不知不觉地将其包裹在内。有些调皮一点的小孩,会皱着眉头,嬉笑着站在一个大叔旁边神神叨叨的。
在他们身后,总是会放着一个白色的小桶,里面装着活蹦乱跳的鱼。小孩们分工明确,一两个人负责骚扰大叔,一个人再偷偷地蹲下,从桶里抓出几条小鱼放进口袋里。
最后找个蹩脚的理由,所有小孩都脚底抹油般快速开溜了。
坐在折椅上的大叔默默地瞥了一眼逃跑的几个小鬼,旋即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终于摆脱了这群吵闹的小学生。
这大叔不是没有察觉小鬼们自以为是的小伎俩,而是那一两条不足巴掌大的小鱼,实在是让他没有兴趣。
他看着半天都没有一点动静的浮标,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口气把叼着的烟“吸干”,偏头把烟屁股吐到身后的田里,接着双手接着后脑勺,美美地靠躺着了。
这个季节,农村的田都光秃秃的,放眼望去哪块地有几头牛都一览无余。
……
下午三点二十六分。
六个小学生跑到河边的一块田里,各自费了很大力气掰来很多的树枝,先拿合适的树枝把鱼,玉米,土豆叉起来,然后把剩下的树枝堆在一起,最后擦燃一根火柴将其引燃。
等火大一些,六人便围着火堆坐下,一人拿两根吃的烤了起来。
玩得好的小学生,都是喊对方的“外号”。
六人的外号也都千奇百怪,大头,松鼠,牙签,翠花,胡椒,石头。
“诶,等下咱们玩啥啊?”
“接着刚才的玩儿呗,刚才我好像抓着大头了。”牙签一边说,一边用树枝往左前方指了指。
“放你的屁,”大头抬手用一个土豆打了一下面前的鱼,笑骂道,“我刚才跑这么快,你咋追上的我?”
“诶?我记错了?”
“行了行了,等下重新来吧。”松鼠当起了和事佬,并没有说出刚才被抓到的人其实是他。
“不行,”牙签不乐意了,没好气地道,“我一个人抓你们五个人,马上就要赢了,不能重来!”
“那你想得起来刚才抓到谁了吗?”翠花饶有兴趣地说道,她还记得刚才的情况,所以别有用意地看向松鼠。
“……”松鼠见没有人愿意承认,直接放大招,“谁刚才最后被我抓的,谁就是狗。”
“……”
“……”松鼠没想到牙签会玩这招,当下就被气到了,缓缓地把手里的树枝插在地里,接着起身跑到牙签身后,冰凉的双手掐住他的后脖子来回摇动。
“靠,我不就是耍个赖嘛,你至于吗?”
“丑松鼠,手太冰了,赶紧给我放开!”牙签向后倒在地上,几番挣扎无果,直接吐口水。
松鼠眼疾手快躲开了,“诶,不能急眼啊你。”
“……”牙签才不管这么多,翻身起来追了上去,一定要“揍”他一顿。
“哈哈…”剩下四人则是一边烧烤,一边看戏。
翠花小尝了一口烤得发黑的玉米,抬头继续看戏,丝毫没有察觉旁边的胡椒已经把一个树枝插在了他面前的地上,接着在她身后抬起左手。
靠着感觉把一只绿油的螳螂放在了翠花的肩膀上。
待她反应过来,螳螂已经在用两只钩子轻刮女孩被热得发红的脸蛋了。
“……啊,”翠花受到惊吓,猛的撞到旁边的胡椒,接着松开树枝,闭眼抬手就拼命地往肩膀处拍去。
“……”胡椒一只手撑着全身,见翠花这么大反应,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心想这螳螂不死也残了。
“翠花你咋了?”不知情的两人异口同声。
“……”片刻后,翠花冷静下来,确认螳螂不在了后,才松了口气。“有虫子。”
闻言,两人立马来了精神,一齐起身走过来寻找,“哪呢哪呢?”
“不知道啊,刚才就在我的肩膀上,吓了我一跳。”翠花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仍然坐着的胡椒偷偷笑了几声,转身想继续烧烤时,却看到了火堆上正冒着烟的玉米和土豆。
他赶紧拿起那两根树枝,但是糊味儿还是扑面而来,胡椒暗道不好,默默地咽了一口唾沫,正欲起身逃跑。
却猝不及防地被反应过来找吃的翠花看见了,结果就被她一屁股压住了后背。
“你干啥啊。”
“……”翠花没有回答,直接朝胡椒的手臂掐了过去,“是你对不对,刚才去偷苞谷的时候,那墙上面就有一只虫子。”
“我没有啊,我没有抓螳螂来吓你啊!”
胡椒双手撑着田,双脚跪着,本想起身挣脱,不料却被翠花骑在了身上。
“姐姐姐,我错了,我错了……别掐了,好痛啊!……”
“……唉,”大头和石头见状,都同情地看着胡椒,不由得在心里吐槽一句:你惹谁不好,非得惹她。
接着两人重新坐回火堆旁,一边吃着半生半熟的食物,一边看四人的好戏。
……
下午四点十一分。
六人吃饱了,都感到口干舌燥,无奈他们身上都没钱,便跟往常一样,到处在田地里找别人丢弃的塑料矿泉水瓶子。
找到后在河里洗干净,便去接水龙头里的生水喝。
当天晚上,胡椒告别了伙伴,回到家后倒在床上躺着。很快,强烈的眩晕感涌上了他的大脑。
全身无力的胡椒只能费力呻吟,片刻后,头一歪就吐了,呕吐物中居然还带着稀薄的血迹。
这场面顿时就把胡椒的爷爷奶奶给吓坏了,他的爷爷甩掉手里的药和热水,抱起小孙子跑到门口,对着老伴喊道:“快点!拿伞!”
胡椒奶奶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手忙脚乱地拿来一把伞,胡椒爷爷顾不上老伴,一只手夺过雨伞打开开关,顶着大雨冲了出去。
老人怀里的胡椒没有阻碍地吐着,两人的身上都沾上了呕吐物。
十几分钟后,老人抱着胡椒冲到了镇上的卫生院。他急得都没想到坐下,医生见状只能站着就诊。
“晚上吃什么了?先吃点止吐的药试试,不行的话再打个针输点液,然后……”
“……”老人瞪了这医生一眼,吼道,“我孙子都这样了,你让他吃什么药啊!”
医生一愣,老人已经跑了出去。
暴雨往往伴随着大风,老人手上的雨伞不堪重负,断了好几根伞骨。只有路边一闪一闪的路灯照耀着他面前的路。
……
‘见一面吧,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你能来找我吗?我……想你了。’
中考结束的假期,初三的学生有很多的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正好这几天的天气也很不错。
从寝室出来,费力地搬着大大小小的行李,几步一歇走出了校门口时,宋琳沫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一名初中生了。
而那些同班的同学,或许以后再难见面,就这样随着时间的流逝,各自消失在别人的记忆之中……
想到此处,很痛苦,很伤感……但又无可奈何。因为没有人能一直在。
“……”宋琳沫愣神间,脑海中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于情的样子,以及他们曾经的美好。
“走吧,女儿。”
宋母一边提起一个包,一边轻声唤女儿,她还以为女儿是因为毕业了才影响心情,于是安慰道,“短暂的离别是为了下次更好的相遇。”
“……”宋琳沫回过神来,复杂地看着一脸疲惫的母亲,当初为了不让妈妈操心,她最终决定与于情分手。
此时看来,自己当初把手机上交,并且强忍着没有去找于情的举动,还是让母亲相信了,相信自己的女儿放下了。
宋琳沫淡淡一笑,“走吧妈妈。”
两人连同行李一起到家,已是下午六点多了。宋琳沫靠坐在沙发上休息,宋母走到房间把手机拿出来还给女儿后,就去准备晚餐了。
“……”宋琳沫把手机开机,不出意外果然被开了恢复出厂设置。
她偏头往厨房看了一眼,接着在手机上打出一个自己背得滚瓜烂熟的号码,拨通后才知道被拉黑了。
加QQ微信,也被拉黑了。
“……”宋琳沫被气得想摔手机,右手一提起来,却反悔了,无奈地叹了口气。
‘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不喜欢一个人也是。’这是她和他不再联系时,于情发过来的最后一句话。
“……”
宋琳沫一直在强迫自己去相信,但是心里还存在着不相信的念头。即便很渺小,但也无时无刻影响着她。
或许真如那句话所说:不败光所有的好感,是没有办法说再见的。
“诶女儿,你晚上想吃什么?”
宋母在厨房往客厅喊了一声,片刻后不见回答,便走到客厅去,哪里还见女儿的影子。
“这孩子,出去也不说一声,真是的,也不怕我这当妈的担心。”
这边宋琳沫在微信上把能约出来的朋友都约了个遍,几人在万达广场碰面后。
宋琳沫就借了她们的手机,在微信,QQ的添加好友申请验证和信息中反复打出一句话。
大体意思都是:我想你了。
……
当天晚上,她收到了一条内容非常简单的信息:好。
翌日,宋琳沫起得很早,坐在书桌前,精心化了一个淡妆,接着穿上长及小腿的白色长裙,最后把头发盘在脑后,再插上一个木簪。
“……”镜中的女孩宛如仙子一般,一颦一笑惹人怜爱,一举一动倾国倾城。
但,宋琳沫还是觉得不够好,盯着镜子看了好半天,总想再改进改进……
早上九点二十六分。
她推掉了这天的所有同学聚会,站在高铁站门口,就像一个盲人得知自己快要看得见那样,期待光明。
当一个人在意时间的时候,它会过的很慢,当一个人不在意时间的时候,它会过得很快。
时间还是那个时间,出问题的是人。
“……”宋琳沫站累了,蹲累了,都没有离开,视线一直都停留在地铁站的唯一出口。
对她来说,时间很慢。
她已经幻想出无数种场面了,自己也排练了无数种可能,甚至已经想好了自己即将说出的话。
只为了以后回想起今天时,我宋琳沫不会有任何的遗憾,也不会为之感到后悔。
……
晚上二十点四十五分。
宋琳沫端着一碗羊肉粉,蹲在地铁站的门口,小口小口地吃着。
他还没有来。
她已经决定了,自己等到十二点就走,不管他后面有没有来,她都不会再回头。
脚边的手机发出熟悉的振动声,宋琳沫下意识地低头看去,有期待地看清了屏幕,却因为是中国移动而失望地收回视线。
“喂,女儿啊,你要什么时候回家啊?都这么晚了,我来接你吧。”
“不用了妈,我等会儿可以自己回家的。”
“你同学说今天没聚餐,你跑哪去了?”宋母语气中透着些许质问。
宋琳沫缓缓起身,看着依旧“空无一人”的地铁站门口,不禁悲从中来,无奈地说道。“出来散心。”
“女儿啊,有什么事你可以……”
“……”
宋母还在滔滔不绝地劝导着女儿,殊不知自己精心养了十多年的花朵此时正被一个男孩紧紧地抱着。
“对不起,我来晚了。”
“……”短短的七个字,却重重地砸在宋琳沫的心上,原先排练好的种种场面,在这一刻被全部打乱,只剩下了满脸的泪水。
她倔强地没有转身抱住他。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好久,于情依旧没有放手。宋琳沫调整好语气,终于是问出了内心的问题。
“当初你QQ上开的情侣空间是怎么回事?”
“我妈发现我谈恋爱后就立马把我手机没收了,从二月十号那天我就没有手机了。”
“……那你不会用其它人的手机给我发?”
“冤枉啊,我每天都会用朋友的手机发消息给你,但是你没回啊。”
“……那你的意思是,怪我咯。”
“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我不应……”
“……”
宋琳沫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突然转身,抬头把于情的嘴唇给堵上。
他的手机被收了,所以二月十号,发来的那些伤人的话都不是于情本人发的,这就已经够了。
……
“还记得我以前说的那句话吗?”
“哪句啊?”
“关于一个动物和植物的那句。”
“蓝桉已遇释怀鸟,不爱万物唯爱你。”
……
“…,所以,你们就复合了?”
于淑薇双手捧着一杯热水,小酌了一口,身体也随之热了片刻。
“嗯。”宋琳沫靠坐在病床的床头,看着窗外变小了一些的暴雨,回想起那一天晚上的画面时,苍白的脸上不经意间浮现出一抹笑意。
坐在床边的塑料凳上的于淑薇稍稍低头看着手中的瓷杯,脑袋中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于情死缠烂打,软磨硬泡地找她借钱,还求她应付一下妈妈。……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那小子的所作所为,全部是为了宋琳沫吧。
(哈哈,蓝桉和释怀鸟吗,人人皆知蓝桉为了释怀鸟而毒死其它植物,可他们却忘记了,蓝桉不只一棵,释怀鸟也不只一只。)
“……”于淑薇轻笑着摇了摇头,左手拿着杯子,一边从校服右边口袋掏出一个手链,一边起身。“这是他送你的。”
宋琳沫闻言,急忙双手并齐接过物品。这是一条粉色的手链,还有五颗星星挂件点缀。
一看,就知道这是手工编织的。
就算宋母问起来,她也有借口说是自己编的,糊弄过去。
宋琳沫不由自主地笑了,正想把它戴在左手,却发现左手手背正插着针,对此,她也不管不顾地戴了上去。
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它能离我的心脏近一点。
“……”于淑薇已经悄悄地走出了病房,找到洗手间后,洗了杯子准备还了杯子离开。
半路却碰到了几个医生推着病床车冲过来,于淑薇急忙侧身紧贴着墙壁躲开。
最后医生连同病患一齐冲进来走廊尽头的手术室,只留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在外面,忍受这非人的折磨。
刚才擦身而过的时候,于淑薇好奇地往旁边看了看,有些同情病床上的那个小孩了。
若是她做鼻窦炎手术,那么自己也会像这样,被医生快速推进手术室,面对那些冰冷的工具吧。
“……”于淑薇顿时有些不寒而栗。片刻后叹了口气,转身走去那个病房。
归还水杯后,于淑薇站在病房门口,视线毫无预兆地看向走廊尽头的手术室。
原先的那个老人坐不是,站也不是,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墙边不锈钢椅子上坐着的老人应该是他的老伴,她的情况也不好,全身瘫软地坐靠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
“……”于淑薇愣了几秒,快步往两位老人那边走去,却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人停下了脚步。
“爷爷,我弟,我弟他怎么样了?”
男孩一边扶着墙,一边喘着粗气问道。可以看出他的头发被暴雨打湿得还在不停的滴水。
“唉,”站着的老人背着双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皱着眉头道,“这小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会喝了‘灭虫草’!”
“……”男孩闻言,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喘气也急促了起来,“这玩意儿不是禁止售卖了吗?怎么还有?!”
“唉,就是不知道你弟弟从哪里搞的啊!医生说他喝的挺少的量,应该可以挽救。”老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呼吸也因为激动而变得急促起来。
“……灭虫草”不远处的于淑薇小声地重复了一遍,对此感到无比的熟悉,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
她愣神间,手术室门口的男孩也在无意中看到了她。但却因为一个口罩而无法看清女孩的脸。
于淑薇也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当下愣了一会儿,旋即转身快步离开。
男孩追上去时,她已经不知所踪。
“……是,错觉吗?”
“病人家属!”一名护士站在手术室门口喊着,男孩来不及多想,急忙应了一声,转身跑回去。
“病人的情况目前还好,但要完全好起来还需要费些功夫,……所以还需要病人家属在这里签个字。”
护士一手拿笔,一手指着签字的地方。
老人摆了摆手,又重新背上,用沉重而又沙哑的声音说:“我是一个粗人,不认识几个字,让我孙子签吧。”
“……”男孩看着那仿佛又老了十岁的老人,眼泪不经意地在眼眶里打转。接着面无表情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胡贤森”
“……”市医院左侧楼梯口,于淑薇靠墙而立,当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时,她的脸色越发的冰冷起来。
片刻后,头也不回地走下了楼梯。
……
你当初伤了我一次,还想再来一次吗?我可不是你的出气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