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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踏过千山,
掸去眉间霜花,
煮酒江湖,
风雪笑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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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云深不知处精舍。
裴裘弃正百无聊赖地用中指关节一下一下叩着桌面,拉长了声音问魏无羡:“我说——你的那位聂兄,怎么还不来?”
话音刚落,便响起了一阵极富有规律的敲门声,大概是他们约定的暗号,魏无羡喜悦道:“看,这不是来了?”便兴冲冲跑去开门了。
迎进来的就是聂氏三公子,聂怀桑。
聂怀桑一惊:“啊,裴姑娘……”怎么在这儿……
魏无羡十分哥俩好地勾住他的肩:“不用怕,我家小师妹听我的,不会告诉你阿姐的。”
裴裘弃没搭话,只淡定地在桌子四边各放下酒杯,把天子笑倒了进去。
江澄兴致勃勃地招呼聂怀桑,“来,别客气,随便坐。”
聂怀桑小心地打量了一下裴裘弃,才弱弱地坐下了。铺开自己手里的纸包。“我带了花生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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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杯薄酒下肚,那一向被自家大哥阿姐管束着的聂怀桑便有了些醉意,指着那天子笑乐道:“魏兄,你这酒,还真是不错!”
魏无羡得意道:“那是当然!”拿起酒杯细细品味,“在姑苏,就得喝这天子笑!气味幽淡,入口醇厚,清而不冽,醇而不妖。”话毕,便一口闷了那杯酒。
江澄对他文绉绉的话有些不适应,眼神间有些躲闪,被裴裘弃捕捉到几分心虚:“喝酒就喝酒,说得跟人一样。”
“哎江兄,”聂怀桑不大赞同地道,“我呢倒觉得魏兄说得非常好。”举着酒杯,“所谓醇酒比美人,自古有之嘛。”
裴裘弃不声不响地灌了大半瓶天子笑下去,也有了些醉意,连话语间都如在云梦时放肆:“这世间,美景美酒,哪样不可与美人同比?”歪着脑袋,将手支在鬓边,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拿着酒杯敲桌面,却没有声音,“当然,美人在我眼里,不仅仅只包括女子。”
聂怀桑被她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惊到,不禁咽了咽口水:“……难不成,还包括男人么?”
裴裘弃扫了他一眼:“男人怎么了,男人也能是美人。”豪气如云地狠狠拍了一下桌面,“男人和女人,本质上有什么不同!”
江澄和魏无羡倒是对他们家小师妹鉴赏美的言论见怪不怪,这丫头连品春宫逛花楼的事儿都干得出来,欣赏一下男子的容貌怎么了?
江澄摇摇头,“照这么说啊,你们就干脆闻着酒味找仙侣算了。”
魏无羡不以为然道:“如果有酒的话,那也可以。”
江澄闻言一呛:“姑苏蓝氏的人怎么受得了你。”
魏无羡十分不服气:“我怎么了?像你这种标准,才没有人受得了你呢。”
裴裘弃赞同地点点头,与魏无羡碰了个杯。
聂怀桑八卦地问魏无羡,神色里有些调侃:“魏兄,什么标准?”
魏无羡嘿嘿乐起来。江澄气得不行,用手指着魏无羡威胁道:“魏无羡,你敢说……”
“美女,天生的美女!”魏无羡张口就来,逗得裴裘弃扑哧一声。
江澄气急败坏地要起身揍他:“你!”
魏无羡也赶忙起身跳到聂怀桑背后,续道:“温柔贤惠,勤俭持家。”江澄咬牙切齿地去追,两个人开始在屋内老鹰捉小鸡:“还有,”江澄呵他的名字也不住口,“还有家世清白,说话不能太多,”一边躲开,“嗓门不能太大。”
江澄气得声音都在发颤:“你再说!魏无羡你别跑!”聂怀桑见这两人在狭小的屋内追追打打,赶紧拦着劝道:“小心小心!”江澄丝毫不理:“魏无羡,你还跑魏无羡!”
裴裘弃乐呵得不行,哈哈大笑,放肆得好像在莲花坞里,“阿澄的这个标准,我也不觉得谁受得了!”
魏无羡的嘴就没个把门:“还有修为不能太高,花钱不能太狠!”江澄恼怒:“我让你说,魏无羡!”
魏无羡一脚踩上床,一时不慎便被江澄按住,聂怀桑赶紧追上去拉住江澄:“江兄,你起来……”
此时,背对着门安坐在椅子上的裴裘弃忽然听见吱呀一声,惊讶地回头,竟是门开了!门外之人,正是昨夜刚刚施了她救命之恩的蓝二公子!
裴裘弃吓得连醉意也不剩几分,慌乱地站起身遮住桌子,只记得要防止蓝忘机发现他们喝酒,却忘记了使用幻术,直挺挺地站在桌子前,呆头呆脑,活像被师长罚站的学生。
走进来的蓝忘机却视她如无物,直径走到床铺前,看着闹成一团的三人,冷声:“你们在干什么?”
那三人正襟危坐,彼此面面相觑。还是魏无羡走上前打破僵局,邀请道:“都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既然忘机兄你来了,那不如我们一起坐下来喝一杯?好好聊一聊。”
裴裘弃暗叫不好,这不带脑子的家伙!蓝忘机只会把你扭送戒律堂,罚你抄一千遍家规的啊!
果不其然,蓝忘机没令她失望,很是铁面无私:“云深不知处,禁酒。”
魏无羡叹气:“蓝湛,别这么古板嘛。今天大家降了水行渊,立了功,庆祝一下嘛......”
裴裘弃头脑一热,只觉得他找骂非常,立刻冲到两人中间挡住魏无羡,赔笑:“就是,蓝二公子,我看这也不是不行吧,你们过年过节也不喝酒的吗?”这个距离稍微有些近,她比蓝忘机矮了将近一个头,蓝忘机垂首,便能看见她粉红似桃花的脸颊,笑起来弯如月牙的眼眸里铺了点点星光,甚至能数清她的睫毛,连她说话时淡淡的酒香气也能闻到。
蓝忘机只觉得心头火起,似乎是更生气了,像是强压着怒气低声问她:“裴徯,你一个女子,半夜与三个男子混在一起饮酒,却不觉得危险?”
裴裘弃的脑子还有些醉,晕晕乎乎地转不动,她很不解,蓝忘机为什么要用“危险”“混”这样的词眼来形容他们喝酒,她在云梦时便时常和师兄师姐们畅饮整夜,有什么危险的?愣愣张着口,却发不出一个字。
蓝忘机见她不说话,垂了下眼帘,主动退开几步,与她拉开距离:“你们几个,到戒律堂领罪。”
魏无羡挣扎着扭过头去看床边那二人:“什么堂?”
江澄和聂怀桑也故作神志不清:“什么堂,什么……”便一齐倒下了。
“哎呦蓝湛你看,”魏无羡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他们醉成这样,肯定走不了路了,要不然这样,你还是陪我坐下,我们俩喝一杯,好好的聊一聊?”嬉皮笑脸,“实在没话同我聊,那我俩聊聊我家小师妹这几年被多少个男修缠上了,也行啊?”
蓝忘机深吸一口气,气得扭头就走,魏无羡赶紧叫住他,“哎,蓝湛......”裴裘弃也冲到蓝忘机前头试图拦住。
蓝忘机盯着裴裘弃的眼睛,头也不回:“你们不去,我找人来请。”
刚说完,床上两人便假装要吐,急匆匆冲出去了。魏无羡一看有机会,把符纸贴在蓝忘机身上。
裴裘弃顿时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担忧道:“你给他使这东西也没用,他明早清醒,不还是要……”
魏无羡瞪她一眼:“你是不是傻,这人都走光了,让他跟咱同流合污,不就得了?”
“哦……”裴裘弃恍然大悟,“这样,不太好吧?”
“好不好不重要,”魏无羡在蓝忘机面前晃了晃手,不耐烦道,“管用不就得了?”
裴裘弃悻悻闭嘴。
见蓝忘机没有反应,魏无羡自己去关上了门。十分大爷地使唤:“蓝湛,你过来,坐下,把这个酒喝了。”
裴裘弃目瞪口呆地看着蓝忘机十分从善如流地走到桌子边,坐下,接过了魏无羡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魏无羡兴奋地敲敲桌子:“我没骗你吧,好喝吧?”见蓝忘机毫无反应,魏无羡又把手伸到他跟前晃晃:“蓝湛?”豁一声:“蓝湛,你脸皮这么厚的吗?”
裴裘弃警告道:“试探就试探,别骂人。”
魏无羡啧一声,白她一眼:“我是说,他喝酒怎么不上脸,连红也透不出来。”话音刚落,蓝忘机的头便直直朝桌面栽去,裴裘弃赶紧上前两步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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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无羡一愣,欲哭无泪:“蓝湛?蓝湛?”戳戳蓝忘机:“你回你的寝房去睡好不好?啊?你别睡在我这儿啊?”
裴裘弃头痛不已:“这就是你说的,管用就行?”
迫不得已,他们总不可能让蓝氏二公子一夜都瘫在桌上,两人只好一起把蓝忘机抬到床上。
裴裘弃累得够呛,魏无羡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直接坐在了地板上,魏无羡一安稳下来又开始讨打:“想不到平日高高在上的蓝二公子,也会落在我的手上。呵。”
裴裘弃被他这一声嗤笑笑得毛骨悚然:“你方才那一声笑,活像个戏本里的大恶人。”
魏无羡无语地瞟了她一眼:“大恶人的帮凶,请注意一下你的言辞。”灌了一口酒后突发奇思妙想,对蓝忘机下令:“来,蓝二,喊我师妹一声孩子他娘。”
裴裘弃结结实实地被呛到了:“魏无羡!你有病吧!”推了他一下。
谁知道床上的蓝忘机竟真的开口了:“孩子…他娘……”
裴裘弃一脸匪夷所思,被魏无羡开多了类似玩笑也不觉得羞恼,只蹬了魏无羡一脚:“你少让他干这种事儿,仙男形象破碎。”她简直难以想象蓝忘机有妻子孩子,他那种不染纤尘的人,怎么可能与这万丈红尘有半点关系。
魏无羡撇撇嘴,自觉无趣,又把手伸向蓝忘机头上的抹额。
蓝忘机却像忽然恢复了神智,挡开:“何事?”
魏无羡有些不解:“这你倒反应过来了?你抹额歪了。”
“歪了?”蓝忘机闻言立即起身,试图扶正抹额,魏无羡巴巴凑上去,“我帮你?”伸手便要来碰。
蓝忘机毫不留情地拍开,孩子气地过分:“走开。”
裴裘弃见他越弄越歪,干脆直接伸手给他揣正了。
手下,蓝忘机那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却一眨不眨盯着她看,裴裘弃很不适应:“怎么了?”
“抹额乃重要之物,非父母妻儿不能触碰。”蓝忘机盯着她,念出他们蓝氏家规。
裴裘弃沉默了一下,才说:“……我觉得,不论是我当你女儿,或者我当你母亲,都有些不大吉利。”她的父亲,他的母亲,都是亡人了。
魏无羡闻言也一愣,随即笑得捶床板:“哈哈哈哈哈哈小师妹,你觉得蓝湛是这个意思吗……”
蓝忘机不满地看向魏无羡:“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蓝氏啊,规矩又多又矫情。”魏无羡自己坐上床,到蓝忘机床边,丢了一床被子给坐在地上的裴裘弃,“别着凉了——哪个女子敢嫁你为妻?”
裴裘弃也不客气,把被子半垫半盖在自己身上,“建议是打一辈子光棍,供天下女子求而不得。”
“也好。”蓝忘机垂下头,没人看得清他眼底的失落。
裴裘弃一噎,还真是个不婚主义者?还是他真想做全天下女子的白月光?
魏无羡真是被整无语了:“我说,你们蓝氏是不是每个人都这么无趣?你爹就跟你一样无趣,那你娘岂不是很无聊啊?”
“我没有母亲。”对于蓝忘机的答复,魏无羡白眼道:“怎么可能没有母亲?你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呀?”
“又不是孙悟空。”裴裘弃附和道。
空气却静默下来。魏无羡顿悟了。
魏无羡疑惑地看了一眼裴裘弃,那意思是:难怪你刚才说不吉利。
裴裘弃却有一瞬间汗毛倒立,是了前十六年,似乎并没有人告诉她,蓝湛没有父母陪伴,他们二人更是从未见过,她怎么会知道蓝湛母亲故去?裴裘弃想了又想,却始终想不起来,压下心头淡淡的不安,或许,是在哪里听说了也不一定。
她按了按太阳穴,驱散胡思乱想,试图宽慰蓝忘机道:“我父母与阿羡父母,在我们四岁那年便没了,本来也该记事了,可我却只记得阿羡被野狗追,自己被人赶走,不准坐在屋檐下,连他们的模样也模糊了。现在,却只记得我爹与我娘并不似寻常夫妻一般亲近,但我爹却极爱为我娘梳头,倒大半瓶莲花香的梳头水,熏得屋子里全是味儿。”好笑地摇摇头。大概今夜确实有些醉了,才会想起这些陈年旧事。
魏无也难免想到旧事,却掩饰过去:“来来来,蓝湛,我敬你,敬我们仨,同是天涯沦落人,今朝有酒今朝醉。”
裴裘弃忍了又忍,还是问:“这句诗,是这样念的?”
“这不重要。”魏无羡摆摆手,又道,“来,干了。”便自己喝完了手里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