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好痛!
“你说世人作法自毙……咎由自取……不与你争……安吉四贤……不……是坏人……”
“不要……”身上阵阵痛意不断折磨着张成岭,眼皮似有千斤重,争吵声分明不大,每个字却都沾着淋漓的鲜血,张成岭听得心都痛了,额上不断有汗珠滑落,整个人看起来极为痛苦,外面的声音仍还在继续:
“如今遭受这无妄之灾,成岭也险些殒命。温客行,你开心吗?觉得心里畅快吗?”周子舒越说越激动,那声音里的无奈、彷徨、担忧、心痛叫张成岭全身战栗起来,止不住地发颤,痛苦到极致竟有泪水自眼角滑落,他竭力大喊却不知其实声若蚊蝇,“别说了……”
张成岭迫切地想醒过来阻止那声音继续说下去,不知怎的一挣,竟从床上跌落,这一番动静终于引起了屋外人的注意,打断了争吵声。周子舒冲进来便看到张成岭狼狈地趴在地上,方才包扎好的伤口竟开始渗血,当即将人打横抱起,动作轻柔地放回床上,嘴上却厉声斥道:“不要命了吗?才包好的伤口,乱动什么?”
张成岭双眸微睁,其实神志并未清醒,此刻手足无力,仍用尽全力攥住周子舒的袖子,殷殷哀求道:“别再说了……求你……”
“好好,我不说了,成岭乖,先好好养伤!”周子舒胡乱应下,偏偏张成岭病痛交加,昏昏沉沉间听不真切,眉头拧得死紧,仍念念不忘,“他也不想的……一人走到这里……殊为不易……别说……”
周子舒心头猛地一跳,一同跟进来的温客行却实实在在怔住了,他第一次仔细地看张成岭,床上的少年睡得并不安稳,由于受伤的缘故面上一点血色也无,疼得狠了也不哭不叫,只紧紧咬住下唇,不叫自己发出半点声音,叫温客行不由想起初入鬼谷的那些日子,他也是这般,受了伤兀自忍着,不敢叫旁人看出半分端倪,那么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稍有不慎,便也活不到今日了。
从前温客行觉得这张家遗孤行事诡谲,藏着许多秘密却从来不肯直言,蹊跷得很。此刻立于床边凝望他许久,心中竟生出一股怜意,伸手拽过张成岭的腕子,手掌相对,输了一段内力进去,替他疗伤。
待张成岭再次沉沉睡去,二人轻手轻脚走出了卧房。经张成岭这么一闹,周子舒心底那点怒气倒被搅散了不少,此刻一回头便看到温客行像个被主人抛弃的大狗似的,脑袋无精打采地耷拉着,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未防备周子舒突然转身,竟差点撞到他身上来。
明朗月色下,二人四目相对,呼吸交缠,周子舒心跳忽然漏了一拍,狼狈地别过头,下意识避开了温客行深不见底的眸子,引得温客行轻笑出声。周子舒叫他笑得心生恼意,抬手象征性地锤了温客行胸口一拳,愠道:“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给成岭煎药!”
温客行双眸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度,脱口而出道:“阿絮……你愿意原谅我了?”
原谅一词太过沉重,周子舒收敛了笑意,看向温客行,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的情绪叫温客行心惊,他忍不住又唤了一声,“阿絮……”
不料周子舒张口竟是道歉,“老温,对不起!”
温客行呆立在原地,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阿絮你为何要向我道歉?”
他不安的神色叫周子舒心头酸涩难当,顾不得萦绕在心头多年的愧悔难堪,认真向温客行解释道:“我方才不应冲你发脾气,前日也不该说你疯。周某半生飘零,做过违心之事,杀过违心之人,”接着温客行就听周子舒用一种冷漠到几近冷酷的口吻低声道:“你我这样的人,平生岂堪一问?”
温客行呼吸一滞,猛地将周子舒拥入怀中,怀中人冷似冰块,温客行似是要把自己身上的热度传给他,手上的力度更紧了些,“阿絮,你千万别这样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温客行眼底浮现出些许茫然,“我只是怕……”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了几分委屈,“怕你不喜我杀虐太重……”
周子舒顺势将头靠在温客行宽厚的肩头,当年那个小女孩稚嫩的脸庞又一次在眼前浮现,他闭上眼,缓缓道:“这些日子我时常在想,如果真的有漫天神佛、轮回报应,我这沾满鲜血的手,岂不是该在油锅里炸上千年?”
温客行偏头凝视着周子舒的侧颜,忽然笑了,一字一顿道:“阿絮,若真有漫天神佛,轮回报应,刀山油锅,有我陪你!”
周子舒身形剧颤,眼眶一热,说出的话却极煞风景,“谁要和你死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