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回去两个报信,后半夜,安国侯府的护卫就到了。足有一两百人,马蹄声惊醒了驿站里的住客,还以为来了匪徒。
殷宁觉得安国侯府这么大的动静,又是半夜里出城狂奔,殷湘想要瞒住这桩丑事是白费了。
结果是,殷湘一早就被泽安郡主勒令回京,百余护卫护送着她打马回转,惊掉旁人下巴。殷宁怎么看殷湘的背影,都透着羞耻难堪。护卫们都跟着回转,没人再意殷宁如何,倒是前一日得到殷宁接济,穿上衣裳见人的几个回头看了几眼,颇有些不忍之色。
便有人来向殷宁打听:“殷三小姐,殷大小姐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回转?”
殷宁信口说道:“大姐姐忽然身体不适,要回城看大夫。”
同往千机山的圣子增至四人,殷宁抬眸看向其他三个。白真脸色苍白,嘴唇紧抿,看也不看自己的方向。
他的旁边是个青春阳光的少年和尚,凤眼含笑,看着白真目露挑衅,正是郁离侍卫之一,大长公主嫡孙郑平。具说他出家的时日最久,要三年才能还俗。
而面前这个来向自己打听的人,玉树临风之姿,面如冠玉,虽然温润得体,但总能让人发现他那隐忍的伤感。
“阿宁眼拙,公子是哪家府上的?”
那公子面容微微发白,一丝苦笑:“你不会想结识我的。”
他到底没说出身份,但看他穿衣举止,应不是普通门第。
上路之后,郑平打马跟在殷宁一侧,隔着马车帘子对她说:“你没有侍卫,我保护你。也顺便谢你……那什么……之恩!”
殷宁挑开帘子打趣他:“那什么之恩,是什么恩?”
郑平耳尖飞红,看在殷宁眼里,莫明觉得可爱:“人家都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当以身相许,算不算数的?”
郑平脸红的都快冒烟,吭哧道:“我,我现在是个和尚……要过三年……”
殷宁逗的更起劲:“没关系的,我今年十四,刚刚好。”
郑平一夹马腹,蹿出去几十米远,保持距离了。
金子面容如常,波澜不惊,春枝则惊得下巴都要脱落了。殷宁逗完小帅哥,心情愉快,回问春枝:“你可认得那位蓝衫公子?”
春枝答道:“奴婢倒是见过他一两次,他是承郡王次子,和咱们府上的两位世子都有交往。不过这一两个月来不怎么来府里了。”
原来他就是郁灿。从前全京城的人都以为他一定要下一个承郡王世子,他也自以为是,往来交好的都是权贵子弟。
怪不得他说殷宁不会想结识他,原来是被现实打了脸,击溃了尊严,一时竟不知如何自处了。
余下的路途平顺无波,终于在祈雨前一日都上了千机山。别人都被带往千机山庄休息,只有殷宁无人招呼,主仆几人都去了之前殷宁住过的小木屋,胡乱对付了一晚。
参加祈雨仪式的七名圣子在千机上人童子的带领下进入千机殿,参拜了千机神女。温紫雅身穿华丽衣饰,高居玉座,垂首俯视向她行礼的众人,面上闪现阴郁之色。
她用手指向殷宁:“你,给我跪在落神台上。”
落神台处在千机最高峰,有一片形似舌头的巨石伸向悬崖,低下是万丈深渊。
郑平立即跳起:“凭什么?我们是来参加祈雨仪式的,不是来受羞辱的。”
温紫雅冷然道:“我是千机神女,千机山我说了算。上天就是要让她跪在那里,她就得跪。否则祈雨失败,就是她的责任。”
郑平又待说什么,被郁灿拦住:“郑平,你不要胡搅,别忘了咱们是来干什么的。即然来向上天祈求,就该有个求人的态度。也不是只有殷三小姐要跪的,我们都要跪。”
只不过跪的地方不同罢了。
其他人也都纷纷劝说,必竟祈雨才是大事,跪哪不是跪。
郑平看向千机上人,老道一脸高深莫测,并不言语,仿佛千机山有了神女,他自动降了一级,奉神女为尊。
殷宁没有反驳。
她今日来的目的也和这些人无关,早在数月前,她就从郁离透露的信息中得知九月里凤南府会下雨,求与不求都一样。千机上人和温紫雅要怎么卖弄神通,她也没兴趣拆穿。
正午时分,仪式开始。殷宁跪在冰冷尖锐的石子地上,俯首便能看到低下的平台处,千机上人像模像样的舞动桃木剑,忽而指天,忽而画地,口中念念有词,不要钱的符纸雪片般飞出去。正有些想笑,抬头望天,忽见一片云彩飘来,挡住了秋日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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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二日,西卫大面积降雨,干旱最为严重的凤南府一带足足下了两天,河水盈满,宣告旱情结束。
由于对灾情做了大量良性干预,凤南府受损减至最小,并未出现赤地千里,饿殍遍野的惨状。郁离对比梦中前世的记忆,心中滋味莫名。
这一世,是水车挽救了凤南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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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倾盆而下,就连正进行祈雨仪式的众人都措手不及,这也太玄幻了。
醒过神来,各自寻找避雨的所在,温紫雅寒声道:“谁都可以走,殷三不行,她必须继续跪着。”
郑平怒道:“凭什么?既然雨已经下了,要避雨,也该是大家一起才对。”
“就凭她是个灾星,她就要在雨里淋着赎罪。郑平,你要忤逆天意吗?你别忘了,这雨是给凤南府求的,如果因为这个女人触怒上天,你担得起吗?”
“你……”郑平简直是暴怒,他怀疑温紫雅公报私仇,可他没证据。温紫雅的神女身份得到了皇家承认,地位超然,这种事情上与她作对便是冒了天下大不讳,凤南府下了雨还好,如果不下雨,他和殷三都成了罪人。
他向落神台的方向大喊:“殷三小姐,你怎么样?”
又向落神台的方向跑去,还没踏上石阶,就被千机弟子团团围住,阻止他上前。雨势越来越大,不一会儿大家的身上就都湿透了。
郑平指着他们怒吼:“都是冷血动物,殷三小姐也是上人的记名弟子,一个个都不顾她死活。”
一名千机弟子冷冷的道:“她也没将咱们当成同门看待。先皇后的祭礼上力捧佛门,打压本宗,原就是欺师灭祖的行径。”
又一人道:“祈雨仪式也结束了,郑公子既然已入佛门,和咱们道宗没了缘法,还请立即下山去吧!”
忽听一声尖叫:“小姐,小姐怎么了?”
极目望去,只见殷宁身躯晃了晃,身子一歪,跌下了落神台。
落神台外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小姐——”
春枝无措的喊了一声,只见郑平突然发力,将轻功运至极限,纵身扑向落神台,以他的速度,堪堪看见一个轻灵的身影紧随在殷宁之后扑了下去。
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