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醒来

阿之赶到学校的时候石灰又在每日定点巡查，一个这种德行的地理教师装作教育家的派头指点叶子怎么带领大家早读更多内容。下一秒闵老师就踏进了门，不知道看见这场面会作何感想。

  风像是掺了催化剂，两天前尚且还绿丝绦垂下万条的枫杨都枯成了昏黄，摇曳着，再来一阵风就会洒落到下面铁丝网和软绳线编织立体包围着的负一楼教室里去。沉睡在蔓延，七月的星火连最后一点流光都燃尽了。

  政治课的最后半分钟，阿之把头埋在两腿间睡了30秒。阿之真的觉得很累，现在什么都被昏沉扭曲了，世界都幻化在无法打破的模糊之中，荧幕上的检测模拟题都化成一堆模糊的乱码。

  “生产关系…… 决议…… 新要素……啊，税收……”那些白板上标准微软雅黑方块字拥挤着的专业术语都看不清，阿之已经迷失在身体机能所创造出的迷宫里无法挣脱了……

  “唔，不能……坚……呼……”

  很奇怪啊，这里什么都没有，但也并非一片漆黑，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有微弱的光影打在前方翻滚着的云海之间。黑暗的海面上波涛汹涌，恶浪撞在垂直的海岸摔得粉碎。大风一阵强过一阵，微光虽然依旧，却隐隐约约在狂风中摇曳。

  “这里是……什么啊……”

阿之被吹得歪东倒西，海岸上空无一物，风暴疯狂地扑向唯一的活人。阿之的黑色风衣成了孤立无助的旗帜，在狂风之中苦苦哀求着停歇。翻涌着的不仅是海浪，黑云闹腾着混杂在天海之间，夹杂着大风凌厉的呼啸，仿佛什么东西正在奋力挣扎着。

  在这嘈杂纷乱的黑夜海岸，阿之不知所措，惊慌地向四周张望着逃离这里的方向。“到底在哪里……”没有任何来由，阿之想要找到那暗光的来源，沿着被拍打的海岸奔跑，“到底在哪里……”

呼啸的狂风与黑浪砸碎在海岸的声音交响成催人恐怖的呼唤，“不要……大风……”阿之继续奔跑着。就在目光极致之处，一座灯塔犹如纪念碑般孤寂地矗立在岸边高崖之上。灯塔的光芒虽然不能照亮整片夜空，但在柔和的光线所到之处，海浪也被制止在高崖之下。而在呼啸的狂风中，悠悠地飘着着一段钢琴曲，治愈的声音并没有被凌厉的海风所遮掩，反而清清楚楚地踏进了阿之的耳朵。

暴雨如尖刀林立，狂风在恶浪中砸向海岸，阿之浑身湿透，冰凉的感觉如同剐蹭，一刀刀硌着皮肉的温度，刺激着神经的跳动，但头发早已淋湿耷拉下来。

  阿之拼命地跑向灯塔，就在阿之终于踉跄到塔下，用手去触及那斑驳的橡木门的刹那，一个女声闯进阿之的头脑：

  “余淮？”

  阿之怔住了，猛然回头，只见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女生模糊的形象，随即晕倒了。

  “哈啊！”阿之忽然惊醒，脑袋从双腿间抬起。

  铃声响了，窗外的阳光正好，教室里一片明白，人人自得其乐。云老师正在讲台上和几个学生讨论政治大题，聊的热火朝天。

  阿之站了起来，舒展了下酸痛麻木的胳膊：“呃啊～”

  云老师注意到阿之还神起来了，转过来说：“李之，你以前是不戴眼镜的吧？”

  “啊，没有。”阿之看了看书桌上的黑框眼镜，“我不近视，只是有点散光。眼镜一直都有，从来没用过。最近实在是累了就用一会。”

  “是啊，你今天看起来很累。看题目的时候眼神都是迷离的。”“唔，是这样吧……”

   阿之恍惚地嘟囔了几句，出神地看着窗外垂挂着的枫杨，一线阳光照进来，映在阿之纯白的校服T恤和红圈校徽上。

  洛洛醒了。

  那些玩具布偶散落在粉红闺房的各个角落，昏暗的房间和粉墙的颜色相互应和，书桌上盈满了笔记本、麦克风、机械表和智能手机等各种各样套着粉红外包的电子设备。

  洛洛慵懒地伸了个腰，从被窝里坐了起来，凌乱的长发遮住侧脸，惺忪的睡眼还在适应着苏醒的状态。洛洛拖沓着脚步挪到窗边，一面打着哈欠，一面拉开帘布。八点半的太阳透着玻璃渗了进来，给粉色的房间镀上温情的面纱。洛洛推开玻璃窗，两手撑着窗沿探出头去：“啊……”

  年轻的滨海城市整个地沐浴在阳光的庇佑下，高楼小巷，大街民屋，从鱼贯拥挤的主干道一直走向摩肩接踵的商业街；打连接三城的跨湾大桥转到人来人往的中心地铁站。光芒所到之处，笑脸洋溢，店铺门庭若市，赶早班的人们行走匆匆，跑向每一个交通道口。

  “大晴天啊。”洛洛深吸一口气，忽然想到了什么：“那家伙现在还在学校里受罪吧？哈哈！”

   少女得意洋洋地坏笑着，：“真是委屈啊，现在居然还在上课。”

  “邓珑？好了没有？该走了！”卧室门外飘进来催促的声音。

  “啊，来了，马上！”

  洛洛赶紧从衣柜里翻外套，一边又回应着门外：“好啦！别催了！马上好！”

  倒腾了半天终于找到那件粉白色的薄外套，洛洛穿上以后，整理了下领子和头发，右手勾起钥匙扣晃悠，左耳搭上无线耳机，哼着小曲晃出房间，没忘了把门口衣架上绣着纹饰的紫色鸭舌帽扣在头上。     

  转过街角，车辆鸣笛的呼啸，带着都市难得的闲暇，就和着一股炒河粉的咸香；糖水的甜蜜掺杂在风里，混合着奶茶的厚重，仿佛伸手去抓，就是一把牛轧糖。洛洛一面走，一面数着两边街上的招牌，嘴里叼着草莓味的棒棒糖，哼着耳机里的歌。“今天真好……”洛洛跟着节奏晃悠起来。

   一只手悄悄从背后搂住洛洛：“灯笼，早安！”

  洛洛吓了一跳，转过脸去看，随即两眼放光拥抱上去：“Jessica!你老是这样！”

  两个小姑娘挽着手臂有说有笑，这情景让人看了心旷神怡。

  坐在奶茶店的长椅上，灯光不亮，舒缓低回的音乐酿造了一种甜蜜的氛围。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把整个奶茶屋隔成两部分。一边被屋檐遮住了的灿烂阳光，在炎炎的夏日，迎着清风，品着奶茶，似乎来到了世外桃源；另一边正好是阳光直射的地方，在暖暖的午后，躺在藤椅里，晒晒太阳，品品奶茶也是一件很惬意的事。

  “说起来，你昨晚睡得好吗？”Jessica摘下阳帽挂在桌边，吮吸着浓茶里的珍珠，“你不会又做梦了吧？”

  “嗯……怎么说呢……”洛洛拨弄着项链——那是一串晶莹剔透的挂饰，透明的水晶体间交相辉映，正如孤独的泪光，在洛洛白皙的脖颈间流淌；而在那之中还隐约禁锢着一片小小的绿草。

  “怎么说呢……”洛洛歪着脑袋，用调羹砸着泡芙，若有所思地盯着摆上了甜点和饮料的蓝方格PVC布桌面：“很奇怪，那里很明亮，原野和农场水田绿油油的，天空比海边还要蓝，很纯粹。嗯，白云悠悠地在飘，风吹起来很舒服。虽说那片水田望不到头，但是有荷花盛开，可漂亮了…… 嗯，对，我又看见了那个地方。好像见到那里就会让人不自觉跑起来。”

  “你又在梦里跑了？”“是啊。”

  “那，后来呢？”

  洛洛抬起头，嚼着蛋糕里的水果碎粒：“对，又是在那时候，一阵大风吹过来，而且远方响起了钢琴声——就是那座磨坊里传出来的。我跑了好久，终于跑到门口，刚要敲门就……”

   一瞬间，洛洛触电般想到了什么，有个模糊的长袍马褂人影一闪而过，随即闭口不言，只是低下头去喝奶茶。

店里屋顶挂着的电视机播放着天气新闻：“滨海最近的天气仍然会是晴朗，是值得出门的大好天气。对周边景点进行民意采访的结果是……”

  “就醒了吗？”

  洛洛盯着电视沉默了片刻，“嗯……”

  “我说你啊，是不是太累了？”Jassica靠过来看着洛洛，“你看，你还得去学校乐队，还得应付学生活动，还得准备英文测验……灯笼，你没问题吧？要不我去找学生会说说？”

  “没事啦，”洛洛站了起来，“再怎么样我现在也不需要像在上课的时候一样那么忙吧？”

  “啊嗛！”写着历史题的阿之打了个喷嚏，“谁在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