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机悄无声息掠进房间,层层的纱帐幕帘后,是趴着睡的乙羡。她的头发天然地遮住眼睛,只露出小半张脸。
乙羡贪凉图方便,根本没穿寝衣,光裸的背上只有一根松松垮垮的肚兜带子。
良机手法粗暴地给她换了道药,微凉的指尖从她突出的蝴蝶骨滑到雪白的颈后。
乙羡还没醒。
真是小狗模样,毛茸茸、傻乎乎,只会全心全意对自己信任的人敞开柔软的肚皮。
她突然想起有一年她心血来潮带她去结界山边缘狩猎。
乙羡小的时候富有童心,她喜欢跟凡间的孩子玩,从他们那里听到很多荒谬且愚蠢的传说,并深信不疑。
结界山夜晚的天空总时不时划过灿烂的光轨,这只不过是结界内的修士飞行经过时法器留下的流光,但乙羡大呼小叫,拍着手非说那是流星。一次性能看到这么多流星,她觉得她撞了大运。
良机那日心情不错,即使觉得小孩很吵闹,也能和颜悦色道:
“既然如此,你就快快许愿吧,也许有人能听到呢。”
于是乙羡双掌合十,十分虔诚地闭上眼睛。
“我希望……希望师傅再也不要伤害我。”
她还太小,还没有学会撒谎,不知道心愿不能说出来,也不知道有些心事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讲。
良机弯下腰,眼睛眯起,“我的乖乖,是谁教会你说这些话?”
乙羡挠挠头皮,露出白藕似的小短胳膊上的道道伤痕,触目惊心,“……是他们说,这样很不对,很不好。”
良机漫不经心牵起她的手,腕上的金镯血红点点,泛着不详的光,乙羡看了一眼,立刻被烫到一样移开视线。
“你总是跟那些坏孩子玩,这才是不对、不好的——坏孩子爱撒谎,他们专门骗你这样的小傻瓜。”良机微笑着哄骗她,“我的乖乖,你真是被骗惨了,这根本不是伤害,而是爱啊。打是亲骂是爱,为师喜爱你才舍得这样对你呀。”
乙羡为难地挠挠头皮:“可是他们的爹爹娘亲从不打他们……阿姜说,打孩子是不对的。”
“那是因为他们的父母根本不爱他们,因为他们都是坏孩子,没有人会喜欢坏孩子的——你说的阿姜尤其坏,不然他家人也不会把他送到那个地方,对不对?”
乙羡嘟嘟囔囔,看起来被说服了。
“好了,还有愿望吗?”她不耐烦地抓起孩子,像提一只小口袋一样把她拎起来,希望她能在她的好心情消耗完之前重新说点什么能把她逗乐的话。
乙羡脑袋乱糟糟的,她那双日益肖似母亲的眼睛总是水汪汪、里面清澈得叫人惭愧。
“师傅,我还想吃糖。”她小小声、很委屈地嘀咕。
像她后来无数次地对她撒娇一样,她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完美掌握了使她心软的手法。
所以怎么又跟那个小子联系起来了?良机有些头疼地想,太琨的人,可不好动呀。
青葱般的手指穿梭在乙羡浓密的长发里,揉了揉两只小耳朵,停在她太阳穴边上。
手指屈起,轻轻在太阳穴上弹了两下,绿色的光晕亮起又迅速散去,隐入她的脑中。
乙羡不适地皱眉,骂了两句。
良机哼一声,把被丢在一旁的被子盖尸布一样整个蒙上乙羡的脑袋。
重新得到安宁的黑暗,乙羡立刻安静了回去。
出过门的小狗从此就栓不住了,从前真不该嫌麻烦而把她放出去。
永永远远待在地牢里,眼睛里只能看见她一个,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