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2）

梁文渊低着头，眼前这个比他大几个月的人身材却瘦小的可怕，白皙的皮肤给人一种不健康的视觉感，嘴唇干裂而毫无血色，眼底的黑眼圈在他脸上格外明显，头发枯燥分叉，整个人看上去摇摇欲坠，惹人心痛。

“那我陪你去。”

纪安愣住了，梁文渊的语气坚定，炙热的目光投在纪安的脸上，雪越下越大，两个人就这样四目相对，沉默不语。

“不，你不能去。”

“为什么?你都可以放下在这的一切转身离开，我才刚回来在这也人生地不熟，更没有什么只得留念的，跟你过去也好有个照应，你……”

“那周衍呢?”

纪安冷冷开口，将他后面的话死死堵住了。梁文渊禁声沉默，气氛又陷入了一片死寂，纪安低下了头，自嘲的勾起嘴角。

他有什么值得留念的，是痛苦的回忆?是少年愚蠢的誓言?是四年的等待?还是那个人冰冷的话语?他不知道，他不知道在这个城市还有什么值得留念，一切都乱套了，那颗心早已被那个自己曾经的信仰摔得粉碎，那副身躯早已在四年的了无音讯中沉入深渊，下坠，下坠……直到世人不再记起，直到人间不再承认，从前有个叫纪安的人来过，从前有个叫路至闻的人被卑微的爱着。

“兜兜转转，我们还会再见，你还有太多太多没遇见，我还有太多太多没还清，去吧，周衍在等你，父母在等你，你那个才三岁的妹妹也在等你，他们都需要你，他们都在等你。”

梁文渊不说话，看着纪安一副“我不值得”的表情，脸上已经做不出任何表情了，他麻木了。

“你值得，我们也在等你。”

纪安笑了，虽然很别扭，但看得出来真的在笑，不带任何感情，不带任何疑虑，终于笑了。

“会等到的，世界这么大，说不定哪天在世界的一处拐角，我们会遇见，那时的你，大概会是我所期望的样子吧。”

梁文渊也笑了。

“好，那我就努力活成你所期望的样子，为了在拐角遇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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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中心医院

“年轻人啊，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吗？看看，才二十多，就患上这种病，你的家属呢？叫他们过来赶紧住院，现在对你进行靶向治疗，因该来得及。”

纪安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听着医生的警告，他不知为何有一种陌生而温暖的感觉在心里游荡。

“我没有家属了……”

医生唠唠叨叨说了一堆，纪安开口插了一句，本以为医生没听到，结果话刚说完，医生就沉默了下来，消毒液的味道在空气中浮荡着，医生咳了两声，缓解了一下气氛。

“也……也可以自己办住院手续的，你先联系一下别的亲戚也可以，你的病不能再拖了。”

纪安点了点头，随后离开了房间，这家医院是他母亲离开前住的医院，他对这里可以说再熟悉不过，当时为了母亲的病整日忙的各个地方来回找医生，他害怕这里，害怕这里的一切声音，他想离开，走的越远越好。

出了院门，他站在路边深吸了一口气，手中的病历单被捏的褶皱，上面写着∶已确诊为白血病

纪安蹲坐在路边，这里的一切他都太熟悉了，他更知道进了住院部代表着什么，他退缩了，太痛苦了，这一切都太痛苦了。

————

“喂?纪安，怎么了?”

电话拨通了，对面传来周衍沉稳的声音，纪安本来没有周衍的电话，同学聚会那天梁文渊非要两人互留联系方式，虽然两人上学时联系不多，但周衍那时也很照顾他。

“班长，我想和你聊聊，可以吗?”

大概是周衍听出纪安声音有些不对劲，答应纪安在学校后面的许愿池旁边见面。

“我就在这附近，我等你。”

纪安挂断了电话，转身向许愿池走去，以前这条街上没有这些商店，水果店，有的只是一家名为“夏至”的小卖部和几个来来往往的烧烤小摊，这条街有太多太多那时的回忆了，也许早就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不见踪影。

“纪安，这里！”

周衍朝纪安挥着手，黑半框眼镜上随着呼吸时不时泛起一层薄雾，脸上带笑，脖子上围着一条大红色围巾，黑色风衣里穿着一件白色毛衣，纪安一看就知道那条违和的大红色围巾是梁文渊给他围的，真幸福啊。

“班长，不好意思这么晚叫你出来。”

“没事没事，找我有什么事吗?”

纪安看着他，周衍的眼睛里泛着一层微光，和他灰暗的眼睛产生鲜明的对比，他咳了两声。

“梁文渊……对你好吗?”

周衍愣了一下，他大概不知道纪安开口第一句话会问这个，感到有些诧异。

“额……好，他对我很好。”

说到这，周衍自己都不禁意见脸上带上了笑，虽然他没说，但一股幸福感已经透露出来。

雪还在下，和昨天他和梁文渊一样，两人也陷入了沉默。

“他那个傻子，还真有点放不下心，但是你在，我就放心了，你是个沉着聪明的人，一定可以照顾好那个傻子。”

周衍被纪安夸的不明所以，这话听着又有点不自在的别扭，但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哦，是啊，他是有点傻，不过我们在一起，总会幸福的。”

纪安看着他，心里由衷的为他们感到祝福，还好你们没错过，还好你们都爱着。

“我们来许个愿吧，不是说这个许愿池特别灵吗？来。”

周衍拉着纪安想许愿，纪安笑了笑。

“都结冰了，怎么许愿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等到春天来了，冰化了，硬币掉下去的时候第一个许愿的就是我们了，老天一定会看到的。”

说完周衍就从口袋里掏出两枚硬币，硬塞给纪安一枚，然后闭上眼对着许愿池许愿。

周衍生的好看，要不是因为近视带了眼镜，估计可以更好看。纪安也闭上眼睛许愿，他不信这个，他一直认为愿望都是人实现的，可这次，他信了。

我希望，路至闻永远幸福安康。

我希望……

纪安脑海里念想停住了，他觉得自己太贪心了，已经许了一个愿望却还要老天帮他实现第二个，他太贪心了。

算了，老天爷啊，如果你能听见，就帮我实现这一个愿望吧。

“好了吗？许了什么愿望啊?”

周衍弯着眼睛看着纪安，他摇了摇头，周衍也没再过问。

这时，一阵电话铃声响起，周衍拿出手机一看，是梁文渊的来电，大概是催促他回家。

“梁文渊叫我，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吧。”

“不用，你赶快回去，外面冷别冻着了，下次再约。”

周衍向纪安道别后转身离开，纪安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酸涩，他拿出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微信里的计步小程序发来了统计消息，他就这样无人问津，悄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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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

2025年12月4日 天气∶雪

雪还在下，好冷啊，记得至闻最喜欢雪了，妈妈也是，如果妈妈还在的话，应该就不会这么冷吧。今天见了老班长，还是那么好看，和梁文渊在一起后感觉气色更好了，看来梁文渊也不是不会照顾人，看到他们这么幸福我也就放心了。快过年了吧，还有一个多月来着，街道上因该又是热热闹闹的，哈哈，真好，只是又要一个人过年了。

今天去了许愿池，虽然我以前不相信这个，但这次我是真的害怕了，我才知道人是不可能和命运做抗衡的，我是不可能改变一切的，所以，上天啊，如果你听到了，就帮我实现那一个愿望吧，如果没听到也没关系，以后因该会有其他人来许这个愿望的，到时候一定要听到哦。我太贪心了，还在想实现两个愿望，我也自私，那个愿望你还是先不要知道好了。

怕你听不到，我再给你写一遍吧∶

我希望，路至闻永远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