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保土

　　 本仙从南天门下凡，蓦然回头，小待气喘吁吁含着泪看我，她说：“我还以为你终于回来了，我就说没有这么快的。”

我说：“想来，还要些时日。”

她说：“华年，万事不要多想。”言语近乎乞求。

本仙说：“有些事情，由不得华年不想。”

见小待沉默，我宽慰道：“没有什么可难过的，因为我记得，从前的时日里，也有小凤仙啊，其实若不是为了华年心中真正情愿...小凤仙也不希望华年忘记吧？”

小待一怔，自嘲般笑笑：“我以为我早已经不在意别的什么了，但我发现我仍是做不到，华年，你知道那日玉生烟同我说什么吗，她说她羡慕我能伴在你身边，她却被迫饱受相思之苦300年，现在，倒是轮到我去羡慕...或许我一直都羡慕她...她得知我是小凤仙大抵很失落，因为说到底，是我先遇见你，即便你...后来...”

她最后断断续续许久，仍是没有把话说完。

　　不过她说这话真是不了解小玉，不管她要失去什么，知道了什么，她都不会失落。

　　因为她是玉生烟。

　　本仙找到尚弦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带着难民从山上下去，已剩寥寥无几几人，灾难之所以成为灾难，正是因为活的人少，死的人多。

他们知道是西海龙女救了他们，特意为龙女立了一座碑，尚弦和尚柱正为她上香，我想，她若泉下有知，该满足了。

小玉问我：“此行该去向哪处？”

我说：“南方，夷原边境，那处还在战火中，想来挺危险的，你有心跟着吗？”

小玉扬扬脑袋侧头一笑：“这是自然。”

本仙看着她，没由来有些移不开眼，如今的她相比第一次见不知长了多少，不论是相貌还是身姿，举止间无端脱了稚气，多了几分轻佻魅惑。

尚弦说：“公子，马车备好了。”

我往后看了眼尚柱，他沉默着跟在尚弦的身后，自从小待离开后，他的话变得更少，整个人似乎没了活力。

本仙子敲了敲扇子，说：“那走吧。”

南方风和日丽的时日多，云层有序排列在蓝天，再往下是碧绿的树，稀稀落落开了些紫色的花，溪流从中穿过，带来凉意。

本仙下凡两年多，九州四方快走了个遍，日子都花在路上，想想，还没真正花时间欣赏过，路过城区买笔墨，便停下来作画。

小玉帮我研磨，本仙总觉得自打小待离开后，小玉整个人成熟了不少，也温柔了许多。

本仙其实没有多大的意境，只是原封不动将所见景物纳入画中，庄生说，这样画，只有术，而没有美感，最成不了什么名堂。

但本仙也委实无法将心中所想融入画中，非要画出来，只需一张白纸，笔墨都省了。

只是现在，我看了眼小玉，她身后是紫色的小花，我才发现，她头发那样长，被风吹拂着，很是好看。

只是现在，却想为那张白纸添点颜色。

我随即摇了摇头。

尚柱说：“公子，小待姑娘她，她还回来吗？”

想到之前命格君说的话， 我诚实道：“她不回来了，但是你日后可以去找她。”

尚柱只是失神点点头，我知道他不信本仙，毕竟小待不在人间，他到那里去找她？

我又说：“尚柱，要开心些，替小待多看着些人间美丽的风光。”

　　小玉凑过来拍了拍尚柱：“学一学我，到一处便看尽一处的风光，才是不虚此行。”

　　尚柱感动点头。

他想了想，说：“公子，我想学画画，将所见之物画给小待姑娘看。”

我说：“本公子教你。”

路途中有事可做，日子便过的快了些，途中，还听说了一件大事。刘墨得罪了丞相章协，当朝奏二十余本，其他被他打压过的官员纷纷响应，加上刘墨此人不受太后喜爱，终于被罢职回家，贬为平民。

尚弦满腹疑问：“公子，为什么呢，南方战事紧急，还罢了这么个厉害的元帅。”

我说：“谁知道。”

　　本仙觉得有些难过，这下子战争要交到一堆不懂战事的文人手中，皇帝昏庸，奸臣当道，四方狼烟频起，京城却歌舞升平，世间诸多苦难，终究不能脱离。

　　接近战场，民生已经荒到了极致，年轻有力气的一部分被抓到了战场，一部分已经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剩下走不了的老弱病残。

前方出现一排车队，领头的士兵招呼几个孩子上车，说送他们去东边，那里土地多，又没有战火，靠双手便可生存下去。

我看那士兵，眉清目秀的，行动间，有着一股信念，于是便派尚弦去把他请过来。

士兵的脸很是稚嫩，我们都挺难相信他已经二十六岁，看起来就像十六岁

那么大。

“小兄弟，你是否觉得自己看起来很……”

保土乐呵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很幼龄？我也不知为何，面貌上比他人成熟的晚。”

清秀的脸被太阳烧得黝黑，他名为保土，听他自己阐述，是他自己给自己取的。

他从小便生活在边境，眼见国家的土地被周边的蛮夷一寸一寸被啃食，便给自己取了这么个名字。

说来很玄乎，他是被一群狐狸带大的，大概在四五岁的时候，被一个貌若十二三岁的男子从狐狸窝带走，男子教他念字，一直在保护他，。

后来男子问他：“保土，日后，你想做什么？”

那时候，保土仰着一张稚嫩的脸，说：“哥，我要参军，要保家卫国！”

男子当时一愣，低头沉默了很久问：“小小年纪，为什么会这么想？”

男子名字，叫帝心，保土说起他哥哥的名字，本仙便有了兴趣。

帝心，是一只修炼千年的狐妖，狐妖一族生于南国，倒是离这里不远，不过居然掩去妖气，参与人族斗争，这倒是少见的很。

因保土还要运粮，我们不得已边走边和他聊，烈日炎炎，本仙倒有些受不了，下意识转头看了看推着粮车的少年，我才发现，这少年瘦小的很，细细的胳膊，拉着缰绳很是费力，尚弦和尚柱赶忙去帮他，他却推辞了：“多谢多谢，可是我不练大力气，以后怎么上战场，怎么保家卫国呢？”

车上的孩子说：“哥哥，以后我们也要像你一样，保家卫国。”

保土笑了笑：“你们还是要先活着，努力的活着。”

见识过京城的繁华，再与此处对比，短短半个月的路程，似从天宫下到十八层地狱，听起来真的可笑。

本仙挺好奇这名为保土的少年的宿命，好奇他日后会同哪家闺女喜结连理，好奇他日后会有几个孩子，好奇他是否正能实现他的理想，本想问问命格星君，可又觉得不妥，那个老顽固喜欢卖关子，讨厌的很。

一时无话，本仙随口道：“你那哥哥倒是个好人。”

谁知，保土笑着看我，十分认真回答：“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眼神澄澈无比，像初春融化的雪水，可以完全看见眼底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