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盐

海边的清晨往往其貌不扬，灰蓝色的天幕只像是劣质的布料，随着时间推移层层褪色。然而越是这样摆烂的天气，似乎越能让人产生对丑小鸭的期待。

起码，糖宝刚抵达公交站台时，的确是面朝着一望到头的一线蔚蓝，满心向往。

直到半小时后，一旁的阿石弱弱地表示距离首趟公交车开车还有整整四十分钟时，她终于忍无可忍地捏住了对方的耳朵。

“阿石啊阿石，作为活动的安排人，确定时间点难道不是最基础的任务么，嗯？”

糖宝宝可怜的耐心濒临破产。

“对不起啊……”

始作俑者只一边这么说着，一边露出了认命的表情，摆在糖宝面前。

这算是什么呢，轻飘飘的道歉？连解释都没有？兴许是有自知之明，阿石自觉地闭上眼，任人摆布。

可偏偏就是老实得让糖宝下不去手。

这女孩总是能很巧妙地踩在糖宝情绪边缘，精确得令她自我怀疑。

明明已经足够捉摸不定，依然会被莫名地捕获。如同固执的云层，微妙地鼓舞着她的探究精神。

糖宝只浅浅敲了下对方迷糊的脑袋作罢。

“所以，怎么办呢，亲爱的石头？”

两人停驻在草率铺就的人行道边，前后皆草木丛生，不存在任何打到车的可能，只有一旁的公交站牌在海风中瑟瑟发抖。

只有海风。

捎带些寒意，以及浅薄的盐的涩味，高傲地在半空旋动着撩拨人心。

云愈加稀松，那片海变得遥远起来。

糖宝向路尽头望去，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她回过头来，悄悄地靠近依然埋头研究着手机的阿石，随后整个人压上了对方的肩。

“回去吗？”

她闭着眼，靠在对方背上。

“你肯定不想那么做的。”

听上去毫不犹豫。

糖宝沉默了一会儿。

而后扑哧一声笑了，抬起头来，满含笑意的眼睛闪闪发光。

“这可是你选的，阿石。”

沿着人行道前行，晨寒未散，海盐的味道混合着湿气弥漫，耳畔仅风声空洞地重复着。前方的路像是没有尽头般无止境地蔓延。

但是糖宝是谁，闻风丧胆的胆小鬼？当然不。

天际微露的曙光如此迷人，心脏因此雀跃不已。酸痛的小腿此刻也回光返照，奔向光明。

仅限糖宝。

追在后面的阿石只感觉盐粒在口腔与鼻腔内结晶生成，呼吸在气管里乱窜，冷空气往头颅上钻。简而言之，重温着中学时代跑800米时的痛苦。

“糖宝你跑慢点啊……”

稍稍喘过两口气，再看呼唤的对象已经停在不远处，渐开的天气下，只有一个背光的影子立在那里。

海风。

耳边的散发被吹起，听见了潮汐。

“你倒是快点过来啊——”

哈……

阿石喘息着，又像是在笑，她回忆起昨晚的甜香。

对啊，这是我选的嘛。

她不禁失笑，两三步迎了上去。

“这就对了嘛，走……”

话音未落，已经结结实实被裹进了对方的拥抱。糖宝呆楞了半秒，忽然觉悟了，捧住对方的脸。简陋的人行道边，二人以额相抵，相视而笑。

海风带来潮起的讯息，云开雾散。

“已经到了。”

如此耳语。

“其实你是故意的吧。”

熟悉的看破一切的表情，一如既往地让阿石头皮发麻，于是糖宝也如愿看到了真正不知所措的她。

糖宝用指腹抚过她的唇角，随即挣脱出怀抱，拉过她的手腕，扭头向路的一侧跑去。

有时候阿石真的很羡慕糖宝的精力。

梦绕魂牵的大海，就在半死的树林和病草之后，海风起处。蔚蓝海中，日光悠闲地伴随着浪花起伏。

踏过沙土和碎草的混合物，望去迎风飞扬的短发与她的侧颜，同那海岸一样美丽得摄人心魄。

这也是你的选择，不是吗，椒盐糖宝？

如海风一般莫测而不可思议的你，依然像从前那样呼唤我吧。

今日也追随着。

永远让彼此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