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青瑶终于是展颜一笑,她轻声喃喃,真可笑,昔日一片痴心,迷茫愚钝如落入蛛网的蝶,如今心灰意冷,倒是能够重新看清楚局势了。
“东南大捷,我记得德妃背后的辅国将军府正是正是此次领军出战的主力,父兄战功赫赫,德妃权势如日中天自然也不奇怪,可惜,我们的陛下最爱猜忌功臣了。”
女人随手拈起一支羊脂白玉嵌红宝石的发簪抚摸,那是情浓时帝王曾赠予她的,亦曾是她的心爱之物,不过现在握在手中,只有浓浓的讽刺感。
“年前,陛下总会来看我一次的,他还需要我这颗棋子来牵制德妃,况且,男人的愧疚和怜悯,可比他的爱可靠多了。”
织月轻舒一口气,果然还是那个聪慧的娘娘,可下一秒,她便被惊呆了,娘娘冷笑了一声,将那支簪子随手丢弃,幸好地面上铺了地毯才不至于损坏御赐之物。
“娘娘!”
她向来温婉和善的娘娘面容森冷,不为所动。
“可我不愿卑躬屈膝地去讨好一个虚情假意的男人。”
她的娘娘说得很慢,却很清晰,这时宫殿角落里低矮的角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一位和善的老嬷嬷引着名垂着头的宫人安静恭谨地来到女人的身边,那宫人虽相貌平平,脚步却极轻盈,看来便是有些不错的功夫在身上的。
虞青瑶点了点头,她安排了一条明线时常送些无关紧要的家书去梁国以吸引走皇帝的注意,正是意图遮掩这条大部分时间都是由母后向她单项联络的情报暗线—这时候还能送进来消息,倒也不枉她这些年煞费苦心地经营。
“陛下被囚禁,皇后娘娘和三殿下殉国,娘娘嘱咐您忍得一时,必能东山再起。”
探子低声复述口信,每说一句,女人的面色便苍白一分,虽然在宫中早有耳闻,但是当真相切切实实地传到耳中时,虞青瑶还是感到天旋地转,心痛得仿佛一双手将她的心脏活活撕碎。
而且…不对!
“宁儿呢,派去接她出宫的人可是出了意外?”
女人急急地问,探子的神态却有些为难。
“裕宁公主…不肯出宫,公主只说您受了委屈,便拒绝了我们,留在了掖庭。”
“…我的傻宁儿…阿姐对不起你…”
别人都还在疑惑这些没头没尾的言辞时,对小妹了如指掌的虞青瑶却用帕子轻轻地捂住嘴,忍了多日的泪突然便落了下来。
“娘娘,您不要哭了,这是好事,您与裕宁小殿下素来亲厚,小殿下最聪颖了,一定可以助您摆脱困境,东山再起…”
虞青瑶向来亲近信服这位由母后亲自赏赐在身边的掌事嬷嬷,然而这一次,她目光微冷,轻轻地摇了摇头。
“嬷嬷,不必说了,宁儿是我最疼爱的小妹,她还是个孩子,不是什么好用的工具。说起来,我倒是曾夸下海口,说什么一定要为宁儿找一个好儿郎,十里红妆送宁儿堂堂正正地出嫁…”
女人自言自语,惨然一笑。
“宁儿真是个傻孩子,怎么竟不知怨一怨这个无能的阿姐,还眼巴巴地上赶着跑过来做一把刀子,可惜,我却无颜面见宁儿了。”
女人的口气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然而这一次连虞嬷嬷都面色大变,她跪下来连连叩首,老泪纵横。
“娘娘,切不可如此啊…老奴知道您自责,可若是就这样一了百了,便再无翻盘余地了,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您可万万不能做啊!”
虞青瑶竟然温和地笑了一下,只是笑容中带着莫名的难过和愧疚,此时此刻,令人遍体生寒。
“我原本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听说宁儿要来,我就放心了,宁儿这小丫头可比我聪明多了…可是宁儿再聪明,她到底是个孩子,我需得为宁儿筹谋一番。”
“可是…娘娘…小殿下未必希望您做出这样的牺牲…小殿下曾经交代过希望您好好的啊!”
“我都明白,可是在这危机四伏的深宫之中,我和宁儿如何才能好好的?”
女人的眉眼清美柔婉如芙蓉,气质出尘脱俗如幽兰,她挂着温文尔雅恰到好处的笑容,虞嬷嬷却震惊于那双曾经幸福微笑过的眼中的决绝与冷酷。
“嬷嬷,我猜宁儿必然要借助梁国新帝登基,以和亲示好的名义混进来,可,同样是和亲公主,没有父兄支撑,孤身一人的我实在是太适合作为棋子了。我的存在只会为宁儿添麻烦。”
虞青瑶的声音太平静了,露出的笑容又足够漂亮,虞嬷嬷愣愣地跪在那里,她甚至忘记了在第一时间惊骇。她的娘娘没有去看她,而是自顾自地站起身,然后拾起那支发簪握在手中,虞嬷嬷突然发现这个她一手带大的孩子的眼中燃烧着虚幻的火焰,空洞且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