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启

昌平三年，梁国贡女虞氏犯上作乱，意图谋害宠妃，证据确凿，帝大怒，御驾亲征，平东南，定干戈，大胜而归，青史留名。

濒临年关，前朝又传出这样一件大喜事，纵然今年的冬天相比往年都要寒冷，人人面上都带着压不住的喜气，更遑论这次东征，不少武将家女儿的家中父兄都立下了或多或少的战功，听说只等着年节一过，令人眼馋的丰厚封赏就会赐下来。

然而尽管以太后，皇后所居住长乐，未央宫为首的其他宫殿中下至粗使杂役，上至主子娘娘都已经换上了鲜艳的衣裳，宫人们应承吩咐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地进进出出来布置宫室，东西十二宫中历来布局得最为精致的瑶华宫中却迟迟未有动静。

“不过就是个贡女罢了，一个漂亮玩意儿，竟然胆大妄为谋害德妃娘娘，落到这种地步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就是就是，要我说陛下就是太顾念旧情了，犯下如此大罪还不过是褫夺封号并禁足，真真是便宜她了！”

有衣着光鲜的小宫嫔们在结伴经过瑶华宫时放肆地高声娇笑，来来往往的宫人们才恍然大悟，是了，瑶华宫里那位正是来自梁国的公主，这时候自然是高兴不起来的—可惜了，瑶华宫里这位一直盛宠不衰的娘娘今后的日子怕是要难过了。

瑶华宫仍然静默地矗立于重重深宫，精巧的飞檐卷翘，雅致的雕梁画栋，檐上金黄翠绿两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璀璨耀目如粼粼金波，晃得人睁不开眼睛，昭示着帝王的恩宠，可是在此时，瑶华宫独有的这份华贵美丽中隐隐地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

瑶华宫中的陈设也和宫殿一样，无一不足够的精巧华丽，只是此刻殿内着实过于寒冷幽暗，蜡烛与炭火竟然一样也没有燃起。内室里层层叠叠的纱幔垂下来，女人安静地跪坐在黑暗里，淡青色的裙裾在地毯上层层地铺散开，像一株即将开败的莲。

“娘娘…快将炭火点上吧，虽说内务府那群踩高捧低的小人送来的只是黑炭，您也要仔细些，千万不要冻坏了身子。”

长久的黑暗，静默又令人窒息，侍立在一旁的婢女正是活泼娇嫩的年纪，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出声劝慰，冬日苍白的阳光斜照进窗棂，将少女哭得红肿的眸子照得分明。

“用？这么好的炭，用了多可惜，我记得内务府的总管，是平昭媛的人吧。”

“正是，她向来眼红娘娘的恩宠，如今竟然如此明目张胆地来磋磨您，可要给她些颜色看看！”

小丫头犹自忿忿，女人却没什么表情，也不接话，只是唇角一勾，扬起一抹冷淡的笑。

“织月，今日阿芜如何了？”

“回娘娘的话，殿下很乖的，读那些医书也很认真…只是殿下真的很想您，娘娘不如就去瞧一瞧殿下吧。”

少女嗫嚅着偷偷抬眼，这样从未见过的娘娘让她打心眼里有些畏惧。

“那便好，我带来的那些书，一定叮嘱阿芜好好地收起来，我就不去了…我是答应过阿芜要给他安安稳稳的生活的…是我对不住阿芜。”

想到那小小的，却过分美丽，乖巧的孩子，女人迟疑了片刻，终于露出一抹极温软的笑容，她的眼睛生得沉静又美丽，笑起来温柔得像含着一汪水，可是在此刻又无比地哀伤。

“娘娘…您千万不要多想，陛下只是将您禁足，可见心里还是有您的，况且陛下还将二殿下交给您抚育…只要您想，德妃的恩宠怎么也越不过您的。”

“是啊，只要我想，德妃的恩宠是越不过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