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于1992年，梧桐凋落的时代。”吴清捧读道，他片刻疑惑，“什么是‘梧桐凋落的时代’？”他提着文献的一角，抬高音量，尽全力的压下了窗外嬉闹声与烟花爆竹的声响。钟晷的影子走到头了，渐渐消磨在黑暗熟稔的碎步下。
辑宪为用指尖的茧子磨搓枯黄书页的文献，他苍老而疲惫的身影在月华下被无限的拉长、拉长，直至孤独将他吞没。与辑宪为独处的每分每秒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无边的折磨，因为这位老者、不，这位有为的长者流露的情绪能时时刻刻将他笼罩，让他无法忽视。审视他人的孤独，很容易就会想起自己的孤独。寂静总能带给人带来别样的体会，吴清是受害者之一。
“让你多看看书，终辈下也不是没有道理。”辑宪为呵呵笑了两声。
“我？他在教我做事？”吴清不屑的哼了一声。他把目光放回足足三米长的文献，为了应付年试，他苦尽了心思搜集历年师辈成功的经验，包括他的好先生终戚，不过只有到他这里，就被冠以“作弊”与“贿赂监考”的莫须有罪拒绝了。
弄不好，这次年试会成为他人生中最大的败北。
“番门会年试”是琼京台一贯以来的传统，历届弟子最不愿面对的残酷事实。从弟子的成年那年开始，每一年都要经历的洗练。而吴清就是一个笑话，他今年二十一岁，已经是番门会年试的年纪，但由于在他身上发生的变故，被终戚足足袒护了两年，他两年没有再参加过番门会。
外面人声鼎沸，夹杂着穷奇师长的呵斥、偶尔一声声狗吠和鸡鸣，估计是触怒了门外好睡的大黄狗，鸡鸣声？门派里不会养鸡，八成是哑炮点燃时发出的另类的轰鸣。
“但是……师叔，‘梧桐凋落的时代’到底指代什么？你能直接给我个答案吗？”
“是、是什么？是什么呢？你这小辈，我如果给你点题太多，你先生一下子就会看出端倪、咳咳，如果你注定拿不到文试的分数，不如期待一下第二关的实践。能接触到高级阵法和秘境，也是为数不多的修行机会。”辑宪为圆滑的结束了讨论。
“我没有经验，至于秘境里要面对什么怪物，我一点兴趣也没有，终戚叫我多筹备文试，因为我起码还会写字。”
“没有这回事，你实战方面的天赋可比纸上觉来的多多了。”
流动漂浮的焰火在三米长卷上组成一句新的文题“‘海出如故人、深居浅得知。’这是普二缯仙师留给琼京台掌门的密语，在琼京台一战中起到了决定性的制胜作用，请破译她具体的指代。”吴清长叹一声，自暴自弃的跟辑宪为告了别，准备回房间进行最后的复习。
“量力而行，别伤了眼睛。”在吴清领走前，辑宪为最后奉劝了一句。
走了，糟老头子。吴清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终戚、终戚，都是这个家伙，如果他过不了年试，被扣上“留级生”的标签，那全部赖他。
明明是他将吴清禁足了一个月，由此错过了番门会的消息，就是因为，呃，遇到危险不是第一时间考虑团队协作，而是自不量力的独自应对。
在击杀巨大魔物的时候。
这是冤枉啊，如果能多一点给他考虑的时间，他哪里有胆量试图击杀大他体型百倍的怪物——要知道，如果受伤濒死的不是他，那就是终戚，是他妈的他爱人终戚，结果他爱人不但不领这份情，他躺在床上半年，期间被终戚掐着脖子喂了不下一公顷的药田——
末了，还要默默承受一个月的禁足，出来之后，从前和他玩的最好的小师弟连他名字都叫不上来。
“你真的是吴清吗？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瘦？”
“你真的是吴清吗？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高？”
“你真的是吴清吗？为什么看起来这么……”
他当时就送了小师弟一个“滚”字。
虽然他那一个月过得也逍遥，终戚对他百依百顺，让他往东就不往西——他也知道终戚发自内心的关心他，他也知道，如果他死了第一个哭破魂的一定是终戚。
但这不是终戚对他隐瞒年试消息的理由，那缺估计是想顶着风评、再让他躲一年，然后把苛责全受在他头上，借着“不想给他压力”的理由。
文试前，每个人都有请教长辈的资格，但终戚作为考官，作为最接近考题的人，作为他的亲先生，亲上加亲的先生，却以“贿赂”和“公正”等劳什子的破烂理由婉拒了他。
贿赂？怎么贿赂？用身/体吗？用美/色？还是更下劲的床/功？
恕他直言，终戚说这话的时候不会觉得奇怪吗？
他一边步行一边愤慨。
不一会儿，终戚居室的楼栋就在他眼前了。
他克制住暴力踹门的冲动，轻轻地、温柔的敲了敲锁眼。
“谁？”
你爹。
“先生，是我。”
“请教回来了？报名字，这扇门又不认识你。”
b事真多。
“吴清。”
门自动打开了。
吴清踏入房门，映入眼帘的是竹篾的碎屑、一卷又一卷的红布，与堆积成山的蜡烛。
他差点被蜡油呛的喘不过气。
金边的红挂毯被平整的钉在强上，俨然是一个倒过来的“福”字。
终戚跪坐在深处的木案旁，他身侧是堆得比他还高的红灯笼、一只又一只、每一只都形态各异，描绘了年、凤凰、金鸡、貔貅等各类瑞兽，写了长长短短、整齐的诗文。
屋内没有炉火，但靠近终戚就是很暖和。
外面的嘈杂被隔绝了，他们掌心相贴、姿势暧昧，青年呈屈跪的姿势，紧拢着他先生的腰。终戚任由他索吻，从嘴唇到私密的腰腹，细微的喘声在暗的居室回荡着，终戚的外衫被丢弃在竹篾碎屑上，青年已经无力去管门有没有关好、已经点燃的蜡烛被他掀起的风熄灭、先生无力的喊停，刻刀插在不远的木头缝隙中——
“师兄，是我，敛长风，劳驾开下门。”
“不，年轮，别放他进来！”终戚推开像壁虎一样贴在他身上的吴清。
“为何——哎？？你这门怎么还咬人呢？啊！疼疼疼，放开！”
青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挣扎着推开了，他一脸懵。终戚扎好腰带，胡乱套上了竹篾上的外衫，腿软的踉跄了下，索性有惊无险走到了大门旁。
清了清嗓子，门被拉开一个缝隙，将吴清藏在死角。
“新春愉快，何事找我？”
“来拿上一批灯笼。”敛长风摸不着头脑，“你又给你的门下了什么咒？”
“是我驯服的怪兽，幻化成门罢了，最好别苛责她。”终戚佯装镇定答道，“那一批灯笼晚点吴清亲自送到你府上，你等着就是。”
“啊？为什么？两刻钟前你跟我说你做完了啊。”
“我说上一批被门吃了，你负责相信就是。”
“啊，好好，那么，今年的年试——”
“彭”大门被紧紧关上了。
终戚一摆手，墙壁上的蜡灯燃烧起来，照亮与温暖整间屋子。
他用不屑的眼光瞥了眼吴清：“穿好衣服，给你师叔送灯笼。”
天命不可违，认吧。
吴清在心底骂了一句。
“年轮？为什么叫年轮？”领走之余，吴清插着空隙多嘴了一句。
“年轮兽是深居在原木里的瑞兽，个性温和，为家具与建筑赋予活力和人气，但是这一只比较特殊，她残忍而疯狂，留在原木内会给百姓造成许多麻烦，但屠杀生灵又不是我的本事……”
“恐怕这几天要委屈你们俩和谐相处了，不然她不会放你进来的，年轮，开门。”
烟花与爆竹轰鸣的画卷在吴清面前徐徐打开，映的天地绚烂。
“啊啊啊草垛，笨蛋，注意草垛！”
“救命啊，快，快施法，终戚那老头子会骂死我们！”
吴清无奈的捂上耳朵。
“谁骂死你们？谁是老头子、顽童，站住！”终戚快步追了上去。
他刚想劝说一二，新入门的弟子不经打，恰逢此时最美的烟花被发射入天幕，一看就是霖迟老掌门的手笔——天与地的黯淡褪了，那一瞬间宛如白昼，突然地寂静过去后，就剩下止不住的惊叹与漫天飞舞的余波。
吴清一瞬间看愣了，就再没回过神来。
“我去……”
惊叹被淹没在更大的惊叹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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