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张灯结彩,烟火缭绕,喜诞千金。
如忘卿含着白月簪出生,富贵在天,又有如月卿送去雅尘袍,从此居于深闺,了断前世姻缘。
木白苏坐于高山之上,整整一天,看着红尘之中 如忘卿的诞生。
啼哭声响起的那一刻,她再不是如白卿。她的师父。
泪悄无声息的落下,小妖不住想,“我累了……”
也老了。
如果她生而为人,早已百世轮回。哪会于竹林里苦苦挣扎,却悟不透红尘。
木白苏眯着眼,风卷着黄沙吹过,带来丝丝寒气。发丝飞舞,沾满尘土。
经历了太多太多,废百年修为,师父转世为人,还有……人妖殊途……
罢了,法力不支,未能与两人相伴除妖。是她的不幸。
只是……那俩人怎还未归。
木白苏起身,准备去寻白暮青。
那样瘦弱的孩子,在大汉的棍棒之下难以幸存。
徒步走于皇城,却望得远处白衣送葬队,举国同哀,缓缓走来,远远望不到头。
丞相府的灯火立即熄灭,清冷起来。仿佛明灯已是昨日。
远远的城墙上白带飞舞,不尽凄凉,白衣入皇城,有哀痛的歌声沉沉,小妖隐隐觉得不对,拉住一个泪眼婆娑的姑娘,问道,
“姑娘,你可是逝去的是何人?”
那姑娘揉揉眼,看看她道,“你不知道吗?当今皇子啊?与妖同归于尽了……”
木白苏大骇,手不禁颤抖起来,浑身冰凉,眼眶微红,一种不好的预感隐隐升上心头,“……哪两位皇子?”
姑娘奇怪的望了她一眼,“哪两位?这位姑娘你不知道吗?当今陛下就两位皇子啊?”
木白苏面如土色,只觉得周围天旋地转,跌跌撞撞的走去,身后的姑娘不知唤了几句什么,小妖睁大双眸,泪流成河。
难以置信,不可思议。
秋雨蒙蒙如雾,街上的伞似水般流动着,木白苏失魂落魄走上街头,知那是不归路。
……怎么会……真是高估了那蛇妖。
“阿离。”
“好。”
回忆涌上心头,是离别。
生离死别。
雨水混合着泪水落下,分不清楚,只觉得咸咸的,木白苏暗笑,原来竹木,也会落泪啊……千年未见。
为一介人类。
小妖想,自己真是败了,失了妖丹,逝了郎,弃了师父,损了玉。
坠入红尘,落于爱河。
换来这般结果。
不甘,千年竹木,未曾堕落。
深夜,烛火摇曳,木白苏缓缓走向那具尸体,揭开白布,沾满尘土的手指轻抚着柳离的脸庞,泪落于闭着的双眸上,睫毛颤了颤,小妖闭了眼,抿紧了淡淡的双唇。
“我带你去个地方。”
一步一步,步步惊心,阴风阵阵,竹叶闪闪,月又圆,招魂铃轻响,带起多少亡魂,白衣染血,木白苏抱着柳离,白布于地上拖拽。
觅水竹林。
木白苏出生之地,有时候,木白苏会想,自己真像当年的若辰魔尊,亦或者忧悯海的神仙将领,明知不可,非要强留,明知有缘无分,偏要以命相赌。
无结果……
夜凉了,小妖静静坐于草地上,那人靠在肩头,木白苏凄凉一笑,她闯不得地府,否则魂飞魄散就在眼前。
人妖殊途,有缘无分。
人妖殊途,不得同归。
一入红尘,永不回头。
一入红尘,回头无岸。
师父,我懂……但是,我愿意。
小妖轻轻闭上双眸,明亮皎洁的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
草丛动了动,轻轻摇晃,小妖敏锐睁开双眸,却探出一个小脑袋,是白暮青。
“……姐姐,你在这里干什么啊?”
白暮青支支吾吾,木白苏暗笑,却是苦笑,“坐吧……”
“坐到我身边来……”
一字一顿,木白苏缓缓说道,“……你想知,我与这位柳哥哥,是如何相识的吗?”
白暮青摇摇头,小妖自顾自的说着,用着悲伤的语调,唇微启,手却不住地抚着柳离的脸庞。
“有苏除妖,他向我问路。”
当时的他清清冷冷,高傲无比。
“我当时在想,这位公子,为何如此孤傲,一直皱着眉头,我觉得有趣。”
“我就总是逗他,其实他啊,很有人情味的……可是别人不知。”
“我为他挡下银针,他也曾在深夜里为我细细上药。”一下一下,恍若对着绝世珍宝。
只是当时不知道罢了。
“我总是夜里仰望星辰,他总是默不作声,静静陪着我。”
“后来,他与我讲述儿时趣事,我也告诉他觅水竹林里的故事。”
他曾眉头紧皱,字字清晰,说除妖之路险恶,恐怕不归。
“我原以为缘分至此便尽,可途径霖域,霖域之主如月卿消去霖域雪,拔箭相逼。”
“他却为我挡下冰箭,霖域冰箭一支须千年功力,千年之仇,乃恨与泪的精华,一旦穿心,魂飞魄散。”
她无法,剖腹取丹。
却也无法与他同行。
“我不悔千年修为,也不愿他知道真相,只求归来相伴。”
可惜……回不来了。
风声渐渐大了,在耳边呼啸。
白首同心啊……那是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