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弘毅走后直接去找了自家大哥,看样子,时影同百里弘文更为熟悉些,他现在没办法完全信任时影,只能尽可能的多了解他的情况。
百里弘文送走医师,闹了这么一场事故他也没了出门的心情,便又回到了自己房间。百里弘毅正在门口等着他,见他回来了便上前行礼。
百里弘文推开房门,对百里弘毅道:“你随我来吧。”百里弘毅自是跟了进去。
兄弟二人对坐案前,侍女上来倒了茶便自觉的退下了,只留下相对无言的兄弟二人。
终究是百里弘毅先开了口:
“大哥可知时影究竟是何人?”
百里弘文抬头看了看自家弟弟,一时不知时影帮的这个忙究竟是对是错,虽然自己也对时影的身份心存疑虑,可毕竟百里府并无什么可取之物,自家阿爷与时影阿爷又是同僚,以自家阿爷的性格,背后捅刀更是绝不可能,时影即使有目的,他的敌人也不会是百里府。
“他是时家的后人,现在应当圣上眼前的红人,你和柳七娘的婚事可多亏了他,否则,圣上不会那么容易松口。”
百里弘文语速缓慢,看似不紧不慢,却字字提醒着百里弘毅,时影绝不可能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黎王落马,便是这位曾经的时大人在栾城隐藏五年的结果。”
“时家当年的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不少,可最后却落了个全家抄斩的罪名,若说时影心中没有恨怕是不可能,可他既没有向圣上求什么,也没有对百里府做出什么,甚至……”百里弘毅顿了一下,“甚至还帮忙开口在圣上面前罢免这桩婚事,但愿真的是我多想了。”
时家当年说明白点其实根本就是一桩冤案,全家都是被推出来挡刀的,可现在,时家已经无人在世上,连时影也已经不在世上了,就算查出了当年的背后之人,又能怎样?
百里弘毅手下不自觉的握紧,他心中烦闷,至此,时影和他要查的东西没有半点干系。甚至他刚回神都,可能根本就不知道神都风平浪静的表面下藏了多少危机,明明已经远离了漩涡中心,皇帝也应下了会还时家清白之躯,那他为什么还要回来?
时影被秦肃盯着喝了那碗汤药,然后便又躺回了榻上,这个身体的主人,居然有着和他原身七分像的脸庞,差的那三分也只是在神态上,他已经到凡间两个多月了,恩人也找到了,可百里弘毅说他没有愿望,那还能怎么报恩呢?
时影在榻上胡思乱想,想到他当初渡劫受了重伤坠落凡间,原身化成了一只红色的小鸟,在路边趴了三日也无人对他伸出援手,最后是路过的百里弘毅救了他,把他从路边捡起来,给他包扎了伤口,喂了食物,他这才有机会恢复人形强撑着返回九重天,可他当初渡劫受的伤太重,回去后便闭关了,一出关就让司命给他找了机会又下了凡间,凭着当初听到的廖廖几句百里家找到了百里弘毅,可百里弘毅却比小时候更加冷漠了。
他的母后说过,救命之恩大过天,就算他是神仙,也要时刻怀揣感恩之心,否则,与天上那群油盐不进,不顾情义的老神仙有什么区别?他从小被人宠着长大,几个哥哥总能帮他挡住各种危机麻烦,他只渡劫时受了重伤,结果还被百里弘毅救了,除此之外,他长这么大一直都是平安顺遂的。
他不知道百里弘毅对他那些猜测,他只知道百里弘毅虽然表面冷酷无情,好像对谁都没有例外,可他内心其实是一个善良温柔,有情有义之人。
时影突然想起昨日听到柳然唤百里弘毅“二郎”,可能,这就是凡间朋友间的称呼?
“二郎…百里二郎。”
“我和你,应该算是朋友了吧…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时影从枕下拿出那只玉簪,葱白的指尖轻轻拂过白玉簪,瞬而又用力握紧:“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隔日,时影便借口已经找到了住处,随后离开了百里府,虽然百里弘文出言挽留,可时影为了方便行事,还是离开了百里府,住进了皇帝赐他的宅子。
百里弘毅正打算出门去找武思月,他发现了铜矿的线索,得让武思月派人过去探查一番,然后便看到了停在百里府门前的马车,还有车前说话的时影与百里弘文。他上次与时影见面还是在前日,送完簪子后他便再也没见过时影,今日时影并没有戴那只簪子,头发也挽的低低的,二人今日居然不约而同的都穿了浅蓝色的衣服,百里弘毅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又抬头看时影。时影已经发现他在门口了,正直勾勾的看着他,眸中的喜悦之情藏也藏不住。
时影也瞧见了百里弘毅和自己身上一模一样布料的衣服,百里弘毅本就是神都出名的青年才俊,一身浅蓝色的袍子穿的挺拔英俊,腰间坠了块玉佩,加上他总是淡漠的神情,给人感觉更不好接近了。时影和他恰恰相反,时影的外袍是广袖,看起来飘飘欲仙,被风吹起的衣角和袖袍还能看到布料上银线绣的暗纹,他眼角总是带着笑意,大的眼睛里写满天真,整个人皆是软乎乎的模样。
百里弘毅见不得时影这副满脸期盼看着他的模样,还未等百里弘文开口唤他过去,他便主动抬脚走了过去。
百里弘文还在劝时影:“阿影可以再留几日,如今你身边只有秦肃一身,若是再像前日那样发病,身边无人怎能行?”
时影闻言勾唇笑了笑,开朗道:“百里大哥不必忧心,宅子里已经安排好了,不会有事的。”
百里弘毅正走到他们身边,这才知道原来时影要离开百里府了。
“为何要走?”
依旧是百里弘毅一贯的风格,绝不拐弯抹角,想问的便直接开口。
时影不知道这是希望他离开还是不愿意让他离开,便实话实说了:
“叨扰太久了总归不礼貌,况且那边已经安顿好了,二郎不必担心我。”
他这句“二郎”唤的过于自然,以至于百里弘毅一时没发现不妥,二人不过认识两天,熟悉更是谈不上,其实这样唤他有些失礼,可百里弘毅没发现,时影不清楚,只有一旁的百里弘文瞧着二人之前的氛围不太对。
他这个弟弟多余的事一向不过问,之前问时影可以理解为多疑,怕时影对百里府不利,可今日又是怎么回事?按百里弘毅以前的性子,时影与他毫无关系,他更不会开口问时影这些,而且,时影唤他二郎,他们二人什么时候这样熟悉了?
这边时影还在继续和百里弘毅说着:“我说过,会帮二郎实现一个愿望,这不是说笑的,二郎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我都会帮二郎的!”
秦肃从马车上下来,对时影拱手行礼道:“主人,可以出发了。”
时影听到后,从袖袍里掏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小铃铛,上面系了红绳,示意百里弘毅伸手。
百里弘毅不为所动,时影便拉过他的手,把小铃铛放进他手心,让他握住。
“二郎如果要出门便带上它,若是遇到危险,一定要用力摇响这个铃铛,它会救你的。”
时影说的诚恳,况且,一个小铃铛本就不占地方,他相信百里弘毅会带着,这里面有他的一缕神魂,这样不论百里弘毅去哪儿,他都能找到他。
百里弘毅盯了时影半晌,时影目光依旧坦荡,没有半分心虚的表现,他这才回了声“好。”
“那我便走了。”
时影说完后上了马车,秦肃拱手行过礼也上车驾起马车。
时影送的那枚小铃铛还在百里弘毅手里握着,百里弘文探究的目光看向他,随后百里弘毅便发现自家弟弟的耳尖已经红了,不由得笑了笑,拍了拍百里弘毅肩膀,留下一句“原来如此。”便笑着进了府。
原来如此,原来百里弘毅并不是真正的木石之心,他只是不善表达。
若是时影真的只是对自家弟弟有情,那那天会开口帮忙也是情理之中,有可能,真的只是他们兄弟二人多心了。
百里弘文揣着这样的想法笑着进了府。彼时时影还不知道,他所赠的这枚铃铛,日后会陪着百里弘毅度过多少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