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这次出言相劝着实是帮了大忙,您可是不知道,我家弟弟可是个死脑筋,若这次没能让圣上收回成命,到成亲的日子,怕是打死他他也不会出门迎亲的,与其到时候得罪巽山公,倒不如直接请圣上收回成命,这样两家的关系也不至于太僵。”
百里弘文坐在时影的马车上,时影这辆车比他家的要宽敞许多,车里垫了毛毯,踩上去都是软的,座位上也放了软垫,小案上燃着熏香,旁边还放着一个描的精致的食盒,马车里的熏香和时影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时影坐在百里弘文的对面,双手托着下巴听着他描述百里弘毅,时不时眯起眼睛笑一下,看起来又软又可爱,等百里弘文说完后,时影这才开口道:
“说了许久,我还不知百里大人的名字呢?不知大人愿不愿意告诉我?”
他眯着眼睛笑起来的模样像只狡诈小狐狸,同传闻中的时影大有不同,百里弘文虽然没见过传闻里这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时大人,可眼前这位显然不像能步步紧逼黎王的人。
百里弘文笑着拱了拱手,说:“是在下失礼,居然忘了告诉郎君在下的名字,竟还要人家自己开口问,真是失礼至极。”随后便道:“在下是兵部侍郎百里弘文,我年岁应当比你大些,若郎君不嫌弃,唤我一声百里大哥也是可以的。”
“那百里大哥也不必唤我郎君,称呼名字便好。”
时影撩开车帘看了看,神都的夜晚也是热闹的,街上的百姓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没有九重天那种冷冰冰的氛围。
很快就到了百里府,百里弘文率先下了车,然后一只手揽住宽大的袖袍,另一只手臂抬高,冲着还在马车上的时影笑了一下,时影便把手轻轻搭上他的手臂,随后迈下马车。
管家引着他们到正厅,百里弘文刚才就派了人先回来传话,所以等他和时影进了正厅,等待他们的便是百里延。
百里延想让百里弘毅娶柳家七娘是因为怕日后无人护他,他这莽撞的性格,若是没有能在朝上说得上话的岳丈家,他还不知会吃多少苦,可这孩子一心只钻研什么机关术,从不在乎柳然,这下连皇帝的旨意都收回了,想让他乖乖成亲,怕是更难了。
“因着你弟弟的事,今日辛苦你了。”百里延上前拍了拍百里弘文的肩膀,随后目光看向时影,“这位小郎君就是时家唯一的后人吧,我曾与你父亲同朝为官,他的为人我最清楚,可惜帮不上什么忙,现在他恢复清白之躯,我也高兴。”
时影屈膝行过礼,对百里延说:“多谢百里尚书,家父自背上罪名后,时影还未听到过对家父如此信任的言语了。”
百里延点点头,对百里弘文道:“现在天色也不早了,你去给客人安排好住处,指两个侍女过去好生伺候着,别怠慢了人家。”
百里弘文闻言点点头,“是。”
时影住进了百里府的客房,秦肃伺候着他洗漱完便离开了,他睡在隔壁,临走前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了看时影,时影此刻正穿着宽大的睡袍,披着头发跪在床上整理被褥。秦肃跟着时影五年,从未见过他这种不设防的模样,从最开始,时影便是和衣而睡,哪怕为了掩人耳目,他也会穿着内衫,可现在的时影,换上了这种虽舒服可却半点不能出门的睡袍,昨日入神都前放在他那儿的匕首也是时影向来不离身的,但直到现在,时影也没有开口要回的意思,难道回了神都真的安全了?
秦肃最终没有开口问时影,把房间里的安神香点好便出了房门,若是回到神都后他愿意过回以前的生活,自己又何必总跟他强调这五年间风雨飘摇的他呢。
时影费力的想把床铺好,可这张床太大了,他总是抻平这边,那边便翘起来了,如此循环往复了三次,时影再也没有那耐心了,直接大字形躺在可床上,想着自己要怎么凑到百里弘毅面前。
若是直接上前,自己怕会被百里弘毅当做傻子,可若不直接去,他在这百里府能不能碰到百里弘毅全靠运气。
时影想着便翻了个身,赤裸的足有些冷,随手抓过棉被盖在自己身上,身上暖了,思绪就乱了,更何况这具身体心口处还有一处剑伤,虽然已经两个来月了,可那毕竟是道致命伤,时影一直没大动作,也没感觉有多疼,可刚才的一通折腾,虽然秦肃给他新换了药,可现在还是有些疼,秦肃还给他点了他以前常用的安神香,时影翻过身后昏昏欲睡的,烛火也未熄,床帐也没放下,就这么睡着了。
第二日辰时,秦肃来时影门口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无人应答,秦肃怕他出了意外,立刻推门进去了。
“主人……主人赎罪!”
时影迷迷糊糊醒过来,就看到低着头单膝跪在外室的秦肃。
自己挣扎着坐起来,揉了揉眼睛,问:“秦肃,你一大早跪在这里做甚?”
秦肃更是头也不敢抬,断断续续道:“属下本是来送早膳,敲了门,无人应答,怕主子出事,这才闯了进来,不想竟见到了主人……衣襟散乱,属下该死。”
秦肃回想起自己刚进门的时候,时影正对着外室侧身躺在榻上,宽大的睡袍已经被他蹭开了,露着半个白皙柔嫩的肩膀,实在是过于不敬。
时影听他说完,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不动声色的把睡袍拉上去,这才转头看了看窗外。
屋里安静,屋外小侍女的声音便能清晰的传到屋内。
“听说今日二郎陪柳家七娘去了城外的寒山寺?”
“是呀,我看呀,虽然二郎嘴上不说,可他心里还是记挂着七娘的,要不怎么七娘一派人送来帖子,二郎便急匆匆的带着申非出门了呢。”
……
外人都不知皇帝原本的旨意,都以为是百里家上赶着要和柳家结亲,再加上柳七娘时不时往府里递个请帖要和百里弘毅一叙,她们便都以为二人是郎有情妾有意,可若是去问申非,得到的怕是另一种相反的答案。
时影听她们说完,立刻便掀开被子下了床,急匆匆走到外室,“你别跪了,快起来,帮我更衣!”
随后自己便去了屏风后,等着秦肃给他拿来衣物。
他换掉了昨天那套引人注目的衣服,穿了一身低调的白袍,头上的长簪也换成了一根玉簪,只是他实在穿不惯这里人的鞋子,又让秦肃把昨天穿的绣鞋给他拿过来套上了。这才带着秦肃去了寒山寺。
百里弘毅接到柳然的帖子本意是不打算见她的,可她居然找到了失传的《百工要述》,倒是把百里弘毅拿捏的死死的。
百里弘毅出门不过半个时辰,时影的马车也从百里府出了门,可到了寒山寺,人来人往的根本找不到百里弘毅在哪儿,时影本来的那股兴奋劲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下了马车后,他也只是在寒山寺大殿转转,里面他可不能进,这种寺庙都是有神意的,若是被观音大士或是如来身边的人察觉到他在凡间,那便一定会去告诉他父帝,他可就遭殃了。
幸好这种名声远播的寺庙里面都宽阔的很,也正因宽阔的很,他想找百里弘毅便更难。
时影在大殿前郁闷的跺了跺脚,正想转身回去,余光便看到一棵挂满红布条的大树,当即就停住了脚步。
“秦肃,你去里面转转,看能不能找到百里弘毅,我在马车上等你。”
“遵命。”
时影把秦肃支开,自己也拿了两根红布条,写上字,绕到那棵树后面,手脚并用的爬上去,司命曾和他要说过,凡间这种许愿树他都能看到,如果自己挂上去的话他也能看到,自己就不用这么费力的找百里弘毅了。
“小殿下,您还没找到恩人呐?”
似有似无的声音传进时影耳朵里,没错了,就是司命。
“你还说,你给我找到这个身体光到神都就花了两个月,我才刚到两天,连恩人的面都没见过呢!”
时影找到一棵树干,费力的坐过去,他藏在这棵挂满红布的树里,不仔细看还真不太能看出来。
“小殿下,臣早就说过,您不需要找什么恩人,您要找的这位,天生木石之心,没什么东西能感动到他,刚才那柳七娘就因为想拿捏他逼他成亲,这不,人已经气冲冲的出来了。”
司命的声音只有时影一人能听到,听到百里弘毅出来了,时影这才左顾右盼,就是没找到自己要找的人。
“我不管,你得帮我,要不然如果我被父帝抓到,我就把你供出来!”
时影刚说完,只觉得背后有人推了自己一把,脚下一滑,从树干上滚了下去。
他没有法力,心里还在骂司命居然不救他,闭了眼睛准备落地,可他没有碰到坚硬的地砖,却落进了一个怀抱。
那人似乎高估了自己的臂力,时影落下来时他便接住了,可时影落下来是带着冲劲的,他只能靠双腿撑住,许是怕二人一起摔了,他便抱着时影转了半圈,稳住了手臂和脚下。
时影被甩了一下,随后小心翼翼的睁开一只眼睛,入眼是棱角分明的侧脸,那人转过头,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进入时影的视线——是百里弘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