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驾!……”
神都的街道被飞奔而过的马蹄踏出声响,马背上的人身上穿的便衣,看不出身份,面色却带着怒气,腰间明晃晃的坠着一块金镶玉的令牌,城门口的士兵一瞧见这块金牌更是拦也不敢拦,便让他一路通畅无阻的骑着马进城。
后面慢悠悠的跟着一辆马车,马车后面还跟了四五个骑马的人,一瞧就知道里面坐的不是普通人,马车过来便闻到一股香气,高度也比一般人家的要高上一截,大了一圈,顶棚周围一圈更是坠了许多珍珠宝石,四角还系了铃铛,那铃铛似晶莹剔透,看起来倒像是用玉打磨出来的。驾车的马夫技术极好,车身并没有左摇右晃,系在马车上的铃铛也只是发出微微的声响,并不扰人。
马车慢悠悠的走到宫门口已经酉时了,车夫亮了御牌,马车进了宫门,宫门的侍卫面面相觑,他们今早才接到了命令,见到御牌必须放行,传信的官员更是午时便回了宫,这又整整等了一下午,这才把主角等来,看这马车的速度,不知是走了多久才到神都,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人物这么尊贵,能让圣上等了一天又一天。
到了太极宫,马车终于停下了,车夫恭敬的站在一边,等待马车里的人下车,一只指尖带着粉的手从马车里伸出来,撩开车帘后出了马车,乌发垂腰,头上带了一只长簪,长簪的流苏垂下来,和背后的墨发交缠在一起,一身淡紫色的纱制外袍,腰间的腰带上还缠了一圈珍珠,和大唐人的穿着都不太一样。脸上蒙着面纱,只能瞧出白皙的皮肤和狭长的眉眼,他生了一双水光潋滟的凤眸,眸色比寻常人浅些,右眼眼尾有一块朱红色的胎记,胎记呈线性,从眼尾延伸出去,微微上挑,放在这双眼睛上不但不丑,反倒让人觉得像是故意画上去的。他身段清瘦纤细,身上还带着股说不出的仙气,下车时撩起了衣摆,露出了脚上的绑带鞋,紫色的绣鞋只盖住了脚趾,绑带一直从白皙的脚背缠到光裸的小腿上,整个人都漂亮精致的不似凡人。
他落地站稳后理了理微乱的衣袍,抬脚踏↑太极宫门上的石阶。
太极宫内灯火通明,百里弘文正在外殿等着皇帝的传召,这便见到了刚进来的时影,百里弘文不知他是谁,只瞧着是个极其漂亮的人,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拱了拱手,时影初来乍到,见那人对自己行了礼,愣了一下也低头曲了曲膝弯,算是打了招呼,随后便双手交叠搭在腹前站的笔直,不再有任何动作。
莫约一柱香的时间,皇帝的贴身内监许公公便唤了二人进内殿,皇帝正坐在龙椅上看奏章,百里弘文行礼时偷偷瞟了一眼身旁的人,那人仍旧站的笔直,不言不语也不行礼,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皇帝。
“百里爱卿深夜求见可是有何要事?”
皇帝左手支着头,另一只手揉了揉眉心,对时影的放肆视若无睹。
“皇上,臣……是为自家弟弟而来。”
百里弘文说完便抬头瞟过一眼皇帝,随后又立刻低下了头,继续不紧不慢的说:
“臣知自家二郎冲撞了圣上,罪不可恕,家父也已经把他禁足在家,抄录家规一百遍,但……请圣上念在他是为了救郡主的份上,收回成命,免了……他和柳家小姐的婚约吧。”
百里弘文说完后就恭恭敬敬的跪在了地上,皇帝没有说话,只是一下一下敲着手下的龙椅扶手。
这个时候最是摸不透皇帝的想法,本来刺客直接交到大理寺便好,偏偏自家不省心的弟弟发现了端倪,这下不但得罪了大理寺,更是让皇帝觉得他年轻气盛,沉不住气,又刚好有自家母亲当初的一句戏言,虽然明知弘毅对柳然没什么感情,但这门亲事八成是逃不掉了。
百里弘文还跪在地上,瞧着等不到皇帝的松口,都做好被斥责的打算了,可身旁的人却开了口。
时影似乎是转头瞄了他一眼,随后盈盈一拜,开口相劝:
“陛下可否听草民一言?”
“说。”
“百里二郎名声在外,虽然鲁莽了些,可并未铸成大错,况且据草民所知,百里二郎已弱冠年岁,柳家小姐也早已年芳二九,若是二人情投意合,怕是现在孩子都能下地跑了,既然已经拖到现在还未成亲,那便定是有某些不合之事了。”
时影轻轻的说着,他语速不快,声音也不大,但音色清澈。虽然不知道他是谁,又为何进宫,可他此刻温温柔柔的说着,便让人不由自主的对他产生好感。
“这种情况二人若不情不愿,因一道旨意成了亲,想必婚后还有的闹。”
百里弘文听了好半天才确定自己身旁的人是个男子,生了这样一张脸,若是女子,神都第一美人怕是要易主了。可他偏偏是个男子,这个模样,也不知会招来多少人的窥伺。
皇帝听了时影这番言论,方才还在犹豫的想法现下有了台阶,清了清嗓子道:
“影儿说的有理,那朕便把这门婚事交给他们自己决定,若是二人有意,朕可以赐婚,赐他们二人最尊贵的婚礼,若是不愿,那便赶紧让百里弘毅给给朕去盯天堂工程。”
“谢皇上恩典!”
百里弘文听完立刻眉开眼笑的谢恩,自家弟弟本就是个冰坨子一般的性格,心智超凡,可偏偏这些人情世故一窍不通,对柳家七娘更是无男女之意,这下可终于顺了他的意。
百里弘文迈着轻快的步伐出了太极殿,现在殿里除了许公公便再无第四人,皇帝坐在高座上直勾勾的看着时影,眸色晦暗不明。
“影儿这些年在栾城过的可好?”
皇帝从龙椅上起身,走到时影身旁,抬手便想摸上他肩膀,时影见状向另一边挪了一小步,皇帝的手没有碰到他。
时影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强压下心中的鄙夷,他下凡这一趟本就是为了百里家的小公子,现在百里家的大郎就在门外,他却得同这个已过不惑之年的老头周旋,纵使心里已经把这凡间的皇帝骂了千百遍,可他也必须按凡间的时影行事。
“影儿一切安好,多谢陛下关心。”时影低着头站在一边,皇帝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听了他的回复后挥了挥袖子坐回龙椅,脸上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影儿身子还未恢复,又舟车劳顿了多日,想必也乏的厉害,今日就在朕的偏殿睡下吧,不必再费力去别处了。”
“陛下,这恐怕……不合规矩,时大人哪怕恢复官职也是外臣,怎能歇在偏殿呢……”
皇帝身后的许公公颤巍巍的说道。
“许坤,是不是朕太纵着你了?现在是连朕的主都想做了?”
方才还挂着笑的皇帝此刻脸色已经沉了下来,许坤闻言也闭了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奴才不敢……只是……只是让时大人歇在偏殿实为不妥啊……请陛下三思。”
时影本就不想与这老皇帝离得太近,若是许坤不说,他自己也会找个由头让皇帝把自己放出宫,凡间的时影入神都也是为了求一副自由之身,皇帝此番想把他留在宫中,想必是因为面纱下的这张脸,他在天上时便听闻如今凡间许多人好男风,可没想到居然这老皇帝也起了心思,他今日才入了这副躯体,还未来得及看这凡间的时影究竟是何模样,这得是怎样一张绝色的面孔,居然能把九五之尊迷成这样。
“陛下,草民如今只是一介普通百姓,这确实不合规矩,现下宫门还未下钥,草民出宫随意寻一处客栈便可。”
时影一撩衣摆便跪在了地上,双手交叠放在额前,脊背弯下去,小小的一团跪在地上,怎能不让人心生怜爱?
老皇帝本想将他留在宫里,日后说不定还能给他个昭仪贵妃的位分,就算不收入后宫,时影这张面孔他曾经可是见过的,哪怕只是摆在宫里远远瞧着也是赏心悦目的,可如此看来,时影并无留下的打算,进宫这一趟也是想彻底的和朝堂划清界限,否则也不会从一进门便自称草民了,时影既然不愿,皇帝也不是昏庸无道之人,当即便应了时影。
“既然如此,那朕就赏你一处宅子,当初收缴的时家的家产也悉数交还与你打理,也算是你为朕做了这许多事的奖赏吧。”
“谢陛下。”
时影出了太极宫便一步不停的走向宫门,之前赶车的马夫乃是凡间时影的亲信,名为秦肃,陪着时影在栾城过了五年,这五年间,栾城的驻守将军李峰被杀头,掌管封地的黎王获罪入狱,封地重新由朝廷管控,这些都是时影在栾城时一步一步设下的局,黎王早有反意,若不是时影这些年把栾城搅得天翻地覆,只怕现在江山都要易主了。况且时家一家二十口皆是被黎王害死,若不是时影贪玩躲过一劫活了下来,只怕现在提起时家还是罪臣。
不过这些和现在的时影都没什么关系,凡间的时影早在回神都的路上便被黎王仅剩的几名部下杀害,随后那几名部下也被斩杀,凡间的时影早在遇刺之时就已身亡,如今的时影的壳子里则是九重天上,天帝最小的儿子——时影,他占这副躯壳也是为了躲过他父帝,这可是他求司命求了整整半日求来的机会,只不过他在凡间不能动用法力,否则一但被九重天察觉便要派人抓他回去了。
时影大仇得报,死前再无遗憾,现在又是一副自由之身,于他来说是再有利不过的身份,只要他不改变凡间原本的事件走向,天上的人就不会发现他。
秦肃跟在时影身后,看时影越来越快的脚步终是忍不住开了口:“公子,您走慢些,身上还带着伤呢。”
时影现在只想赶紧出宫,他得确认这个百里大人和他要找的百里到底有没有关系。
紧赶慢赶到宫门口,没想到百里弘文还未离开,只是在宫门的马车前等他。
百里弘文见时影出来了,立刻走上前拱了拱手。
“方才太极宫内,多谢郎君解围,改日在下必携家弟前去拜访。”
时影闻言摆了摆手,再不装作在殿里时那副老成的模样,“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今天吧。”时影一边说着一边摘掉了脸上了面纱,随手扔给了身后的秦肃,继续说:“我今日刚回神都,离家太久,许多事都不记得了,现下也没个落脚的地方。”
时影顿了顿,似是有些犹豫。
“可否……去百里府借宿一晚?”
百里弘文瞧着时影这双闪亮亮的眼睛,最终还是没能拒绝,更何况,时影面纱下的这张脸实在太有杀伤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