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微风刮过街头,咖色砖瓦沉默着,人影匆忙。几只纤细白净的手指按住翻起衣领,快步走动的双腿像一阵阵浪花,不断将小腿的衣角抛起,黑色高跟鞋敲打着急促的拍子,在稠密的人群中,灵巧地踏进每一条缝隙中。一抹曼妙的身影穿梭在街头,手里紧紧攥着红褐色的皮包,有些老旧但却鲜亮,下一秒便消失在街角。
“早上好,我亲爱的诊所。今天又是新的一天呢!”艾米丽勾起秀气的嘴角,卷翘的睫毛被几缕细微的阳光染成暖黄色。
云层仍厚厚地铺盖在天上,靠着微亮的天色打开门,光滑木板上刻着“莉迪亚琼斯诊所”七字。艾米丽走进最里面的房间,一片黑暗中,凭借习惯把衣服挂在了一角的衣架上,里面是一间蓝白的护士服,一尘不染。艾米丽把落下的头发束起来,别进护士帽里,接着翻过门手上的牌子,“正在营业”。
这个小诊所安静地在伦敦一条人口有些稠密的街道上守候,但这里的大部分都是普通人家,甚至无法负担过重的疾病,昂贵的药物对于他们说像是玻璃柜里的展品。艾米丽刚刚来到这儿时,一位母亲抱着虚弱的孩子冲进诊所,顿时跪倒在地,母亲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鼻涕,混着灰黑的尘土糊在上面,嘴里冒出一句句撕心裂肺的恳求,可惜孩子的病情已经无力回天,病床上僵直的身体被母亲牢牢抱在怀里,虚浮的步子不知通向何处。
艾米丽全程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只能默默注视着这个走远的母亲。艾米丽没有任何收费的念头,直到看不见那个母亲后,回头才看见诊台上放着几枚暗淡的硬币。第二天来来往往的人们议论着昨晚有一个女人抱着自己的孩子投河自尽了,艾米丽的手逐渐收紧。
没过多久,艾米丽在自己的诊所门前举行了义诊。
“义诊吗?”
“是的,先生。是那个刚刚开起的诊所。”
“哦?是那位可爱的小姐吗?真是人美心善。”
艾米丽一直挂着灿烂的微笑,起初人们都害怕这是骗人的,直到几个病重的老人坐上椅子。艾米丽收起脸上的善意,诊断起来,橱柜里的药物逐渐减少,却没有丝毫钱币的声音,除了诊台上多起来的水果蔬菜,而艾米丽仍旧兴奋地叮嘱着每一个人。那是艾米丽感觉到最幸福的一天,自从过去经历了这么多后……
义诊中一个不停咳嗽的孩子吸引了艾米丽的目光,孩子畏畏缩缩地跟在队伍的最后,晚霞已经完全消失,夜色逐渐攀上天幕,艾米丽摸了摸僵硬的脖颈,本来想结束了,可是听到那个孩子穿透肺部的咳嗽,又咬牙坚持看了下去,直到这个排在最后的孩子。
艾米丽温柔地对孩子说:“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不用担心,让姐姐帮你好好看看。”经过一系列的检查,艾米丽仍挂着微笑,但是眼中却充盈着担忧。
“你等我一下,好吗?”
男孩怯怯地点头,苍白的脸颊因咳嗽而通红。
正当艾米丽看着柜台上一些药犯愁时,突然听到外面一个男子愤怒的训斥声。
“克劳德,你怎么能自己偷偷跑出来?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我就是想出来看看嘛……我也认识回家的路……”
“你可以和我说,我带你出来。”
“可是哥哥忙着做实验,我不能打搅。”
“没事的,只要你想做的事情尽管告诉哥哥。这种情况不允许再出现第二次。”
两人的谈话尽收艾米丽耳底,一想到这个男孩的病情,她认为自己有必要告诉他的家人,最好能让他们积极配合治疗,或许事情还能有转机。当艾米丽从窗户看向两人时,才发觉他们的穿着与周边贫困的人家简直可称为天壤之别,尤其较高的那个男子尤为显眼。一头银发及肩,束在身后,发尖微微卷曲,深蓝色的马甲勾勒出纤细的腰身,边缘是金丝织成的花纹,一双及膝的靴子包裹着匀称的小腿。艾米丽不禁有些疑惑这样好的家世为什么男孩的病会被拖到这么严重的时刻。不再多想,艾米丽赶忙拿着给男孩的药和抓起几颗糖出去。
“您好,您一定是这个孩子的家人吧。”
“是的,小姐。”约瑟夫寻声看去,自己眼前出现了一个医生,湛蓝色的眼眸像是头顶的一角星空,顿时吸引住了约瑟夫,立刻微笑着回应。
“我刚刚在这里举行了一个义诊,察看了这个孩子的情况,您方便过来一下吗,我和您说一说?”
“好的,感谢您,美丽的小姐。”
“他的咳嗽已经很严重了,目前没有能够治愈的药物,这些只是能够延缓病情的蔓延,减少痛苦。但我认为只要活着总会有看见希望的时候!先生,您说是吧?”
“是的,小姐。真是太感谢您了。请收下我的一份心意。”
“不……这是义诊。”话还没说完,只见眼前的男人与男孩已经消失在门后,夜色更加浓重,只有桌上的一块黄金闪闪发光。
约瑟夫一只手拿着药和糖,一只手牵着弟弟回到家,脑海里不停回放着那个小姐的话。
“艾米丽·黛儿吗?”
伦敦的天气总是变化多端,晴朗不过几分钟的天此时一颗星子也不见。艾米丽关上诊所的门,小心走回离自己不远的公寓。几日前看见报纸上关于开膛手杰克的报道,心里总有些发毛。为了给那个孩子看病,不曾想原来已经这么晚了。
街角,一盏极力迸射着虚弱白光的灯驻足在边上,原本清冷的街道更加惨白几分。艾米丽不自觉抓紧了自己的大衣,加快步伐。一阵寒风刮过,出于医生对于血液的敏感,风中夹带的味道让艾米丽泛起一身鸡皮疙瘩,强装镇定,憋住气,冲向尽在眼前的铁门,迅速拿出早就握在手中的钥匙,转动锁孔,艾米丽似乎听到了男人的呼吸声以及一声轻笑,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充斥耳边,“哐”,锁门,上楼,关门,一气呵成。艾米丽瘫坐在门后,身子微微颤抖。
惨白的灯光无力照亮整个街道,雾气更让一切模糊不清,阴影中,一顶端正的礼帽和五根似乎像死神的镰刀一般尖锐的指尖穿透了虚弱的灯光,来不及惊呼,鲜血已经勾勒出光的形状。
“真是位有趣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