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K市凌晨五点的街道是什么样的？

此时太阳还没探出头，街道上有着淡淡的月光，成群摆摊的人开着面包车或者小三轮来到菜场，有的停在运货而来的大卡车旁，从衣服包里掏出皱巴巴的纸币购买货物。

空几乎每日都在这个点起来买菜，图的只是便宜，即使他有一份工作却也还需要对生活中的柴米油盐斤斤计较，否则负担不了两个人的学费。

菜场没有大灯，只有隐隐月光照耀，空挤过人群朝着熟悉的摊位走去，熟练地抹黑挑了菜和摊贩讨价还价，在天空泛起一抹鱼肚白的时候结束了买菜的工作。

初阳刚露的K市已经挤满了上班的人，空逆着人潮回到家中，在小区里和起来上班的街坊邻里打了招呼，一直等到关上了家门才歇了口气。

“荧！起来了！你今天不是早课吗？！”

空前脚放下了装菜的袋子，后脚就扯开了嗓子喊荧起来上课，同时进到厨房里系好围裙替妹妹准备今天的早餐。

鸡蛋在平底锅上发出呲呲的油声，另一旁的面包机叮的一声吸引了空的注意，不过这一切的声音都在哒哒哒的下楼声中显得那么小。荧一面扣着衬衫的扣子，一面往楼下的洗漱间跑去，忙碌之中不忘回答空的那句慢点。

“哥你能送我吗？”洗漱完后，荧匆匆从书架里抽出早课的课本，收拾着东西时问了一句。

空坐在桌旁悠闲自然地吃着手里的夹蛋吐司，闻言抱歉地说道：“抱歉，我今天要去咖啡店，应该早一点叫你的。”

“没事，我想你就算五点叫我也是这个时候起。”荧应了声，将杯子里的温牛奶一饮而尽，随后拿起吐司就出了门，“今天我不回来吃午饭了！晚上我想吃点辣的！”

望着少女火急火燎的身影消失，空无奈轻笑，撑着脸低囔一句“来到这就怠惰了呢。”

等空磨磨蹭蹭准备出门时已经是十点了，那会阳光不算刺眼，带着刚好合适的温度洒在身上。

空一如既往去到店里，和店里的小姑娘打了招呼，便计算起收入开支，盘起今天到的材料。

“店长，那个……能麻烦你去买几束花吗？”

空看了眼店里花瓶中蔫了的花束，又看了眼店中忙的抽不开身的店员，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店员指了个最近的花店，那似乎是一家新开的，门口挂着木质的牌，采用的装潢偏向西欧风。空望着这家花店迟疑了下，老实说如果不是外面放着的盆栽，他可不认为这家名为“望期”的店是一家花店。

门口挂着一块小黑板，上面写着今日的的幸运花束，下面还有一串娟秀的小字——无望的期待。

空笑了笑，决心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东西，踏进了这家和自己记忆里某个地方重合的店铺。

“欢迎光临望期，今天是个好天气呢~有什么想要的花吗？”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在门口铃铛的清脆未落时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声音，这声音似风轻柔悦耳，换做其他人想必能扫清心中的烦闷，可空却愣在了原地，这个悦耳的嗓音他再熟悉不过了，那可是蒙德最受欢迎的吟游诗人的声音，怎么可能不好听呢？

但空却不想听到。

他仿佛被冰水浸泡，四肢乃至全身都是冰的，大脑空白不说，沉重的呼吸声和心跳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或许是见到了客人久久没有回应，声音的主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休闲的白t配着浅色的牛仔裤，即使系着老气的围裙也少不了年轻的风韵，颊侧的头发依旧扎成辫子，随着他歪头的动作落下。

“客人您……”

温迪没想到今天的客人竟是自己魂牵梦绕的人，他的话戛然而止，瞪大了眼尽可能去压制自己心中的雀跃。

“抱歉，刚刚在回复消息。”空稳了稳心神，将自己的狼狈用笑容伪装起来，沙哑着声音说：“请给我几束白玫瑰。”

空的伪装破绽百出，而面前的人却没能看得出来，也是，毕竟现在连多看几眼都是对他的一种施舍。温迪连忙答应，转身到店内取出刚到的白玫瑰。他的动作在急忙中流露出几丝慌张，可是拿花时却又不由慢了下来，时不时向来人投出余光，想趁机多看几眼。

“好了~这是您的花束，请到家后用清水浸泡，花枝上的刺已经处理了，您不用担心。”

温迪的声音和以前一样带着一点特有的俏皮，贴心的话语像是一位关心客人的好店主。

空讪讪笑了几声说知道了，付完钱没有做过多的停留，逃走的背影让温迪渐渐收敛起了笑容，瞳中深邃地像是暴风雨般。

在店里空听到了女青年客人对新开的花店的小声讨论，他虽无意窃听别人的聊天，不过这个话题却让他敏感至极。从早晨买花回来后空就一直魂不守舍，甚至店员屡次询问都被他用理由搪塞过去。

这里不是提瓦特，那应该只是和温迪长得有几分相似的人吧……或者说是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时空的温迪，空这么安慰着自己，自己骗自己的想法却没有起到一丁点效果，只是越发紧绷。

他以为他来到这能逃离那段不想再记住的往事，却没想到自己的安稳生活没能持续太久。

空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是从别的地方远道而来的旅行者，他和自己的妹妹荧途经数不清的世界，最终来到了这。现居的世界很热闹，和他们启程的地方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同样有着高耸入云的大楼、奔流不息的车流和拥挤的人群。

荧很喜欢这里，空便选择了定居，他的能力出色，很快找到了一份心仪趁手且收入可观的工作，还能在闲暇之余和荧一起前往那个名为学校的地方。

在这里空想重新开始一段生活，忘了以前刻苦铭心的记忆，忘了那份悲楚。

一想到这空就觉得有些头疼，他唤来店员知会一声先行离开，店员面露担忧，可所有的话语都因为空的表情堵住，就连送他回家的想法都烟消云散。

今天空大学没课，而荧却可怜的满课。刚刚结束了早晨课程的女孩大大松了口气，揉了揉自己因为长久时间坐着而酸痛的肩膀，听着身旁的朋友七嘴八舌讨论着午饭吃什么。

她和众人一起向食堂走去，笑着聆听朋友们交谈的内容，例如今天的教授怎么了、哪个学院又搞了什么幺蛾子，还有前段时间一口气来了好几个帅哥，这都是女孩子间乐此不疲的话题。

“啊！抱歉……”

午饭点的食堂真的太拥挤了，走在最前面的女孩因为频频回头而撞到了人，她下意识开口抱歉，而其他人则是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三人的小队伍，其中的人荧都认识，在朋友们缓过神的小声尖叫中她难以置信地盯着几人，熟悉的样貌让她一时间怀疑自己看错了人。或是注意到了荧别样的目光，几人也看了过来，荧能察觉到他们眸子中转瞬即逝的惊愕。

“没事……现在人那么多，你没事吧？”

被撞的人最先反应过来，向女孩摆了摆手，得到回答后他借机望向荧道：“我们是才来报告的新生，今天有见到学姐，看起来我和学姐是一个专业的，可以加一个好友吗？”

这是相当劣质的搭讪借口，可抵不住他帅，和荧同行的女孩子们相视一笑，纷纷撮合着单身的荧同意下来。

“……可以。”

荧抵不住她们闹腾，只好答应下来，认命地拿出手机，自然收获了同伴们欣慰的眼神，大概替她这个铁树终于开花了而开心吧。她们跟那三人告别，还没等那三人走远，女孩们就迫不及待地凑到荧的身边，争先恐后去抢她的手机。

行秋。

备注上的两个字有些戳眼，荧没有心情陪朋友们打闹，只觉得这两个字沉重地压着她喘不过气来。

找到了空位后荧先让朋友去买饭，而她则是坐在角落死死握着手机，脑中被自己封起来的记忆因为这几人的出现破了个缝，那时的场景不断从裂缝中一点点涌出来。

那天的天气真的很好，好到荧想要抓着空去蒙德找个草坪躺着，但是不能，因为他们今天就要离开这个曾经拒绝了他们的大陆。

“不去告别吗？”

荧的问题让空一愣，他望着天空，或者是望着天空更上面的地方，慵懒的语调中是藏不住的悲伤:“没必要。”

少年的眉宇间没有他这话语的潇洒，倒是狼狈地像是被伤透的落水狗。

荧知道哥哥一向在意友情，也知道空的心思敏感细腻，可是所有的质问都在空的强颜欢笑中消失，她心疼地望着哥哥眼里的血丝和眼眶下的乌青，只能闷闷说一句好。

沉默之中，她没有多问，跟着空离开了这里，连告别都未曾有过，即使这个世界已经对他们敞开了怀抱，却陌生得……仿佛第一次落脚于此……

来自璃月的行秋、重云和魈，他们肯定不是平行世界的他们，那么几人为何会出现在这？他们的出现是偶然还是刻意而为，荧不太清楚，只是能感觉到真相近在咫尺。

可她并不想去探究真相，打算就此止住，因为真相这种东西，既然错过了就没有必要也没有意义了。

空不坦白定有他的原因，作为妹妹，荧始终无条件信任着他，所以无论发生了什么她都会站在空这一边。平静的生活是空希望的，那荧必然守护好这来之不易的一切，这也算是……弥补。

她无法忘记那天的场景——

自己喜欢的、想要保护的少年被深渊吞噬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