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新娶的八房杀了老鬼,而且这个八房很有可能就是老鬼曾经的相好,这个消息不可谓不劲爆。
“要是老鬼的相好真是何家过门不久的八房,那这作案理由也是成立的。因为两人相好过,现在八房飞黄腾达了,肯定会担心老鬼再纠缠她,于是便用了这等一劳永逸的办法。”柳青山断定八房有重大嫌疑。
云想想看着柳青山指间的罂粟花瓣,不确定地问:“那咱们接下来是要去找何家八房求证吗?”
“求证的事交给官府就好。”柳青山拿了张纸,将花瓣小心包起来,“接下来的事,咱们就不要插手了。”
“可是……”
“想想。”柳青山摸了摸云想想的头,“听我的,接下来的就交给官府吧。”
云想想犹豫半晌,点点头。
灭了油灯,离开小院,回去的路上云想想还是觉得不安。柳青山正为自己找到凶手而开心,并未察觉云想想的异样,只有陆容非注意到了她的反常。
“怎么了?”走到云想想身旁,陆容非小声问。
云想想咬咬唇,看了眼柳青山的背影,再三思量才开口:“我觉得凶手不是何家八房。”
“为什么?”
“我……我这只是猜测……”
“别猜不猜的了,直说。我又不是你那捕快哥哥,怕什么。”
“你怎么知道青山哥哥是捕快?”云想想惊奇道。
陆容非翻了个白眼:“我又不傻,当然是经过观察后总结出来的。你还是说说你的猜测吧,我相信你不是信口开河的人。”
对于陆容非的信任,云想想是感激的,她不再吞吞吐吐,直接道:“疑点一,我是在八房的汤药里闻到的罂粟味儿;疑点二,这罂粟花瓣是从诗集里掉落而出,比起凶手留下的线索,更像是死者本人的收藏。并且,光凭罂粟花瓣,还不足以断定八房就是杀人凶手。”
话说完,云想想便紧张地盯着陆容非,陆容非瞧见她这样子差点没笑出来。
“有道理,那你想怎么办?去找八房问清楚?”
云想想闻言瞧了眼柳青山,没回答。
“行了,行了!”陆容非挥挥手,“我陪你去。”
“真的?”云想想的眼睛本来就大,这样一瞪显得更大了。
陆容非呼吸紧了紧,点头:“当然,你今天先回去,明天我来找你,对了,你们住哪儿啊?”“我们……”
忙活大半天,云想想才想起今晚与柳青山还没找到落脚地,于是两人在陆容非的收留下,去了陆家。
半夜,云想想辗转反侧始终睡不着,她想了又想,最后起身来到陆容非的房间。
醍醐酒坊的墙她翻不过去,但陆容非房里的窗户,她还是可以翻过去的。
“陆容非。”身手利落地翻进屋里,云想想来到床边,摇了摇被窝下拱起的人,轻声唤道。
陆容非迷迷糊糊睁开眼,乍一看到近在咫尺的大眼睛,整个人都精神了。
“你、你、你干什么?”他伸手捂住胸口。
“我来找你啊。”
“深更半夜,你、你、你来找我做什么?”他的表情更加惶恐,但又透着一丝小期待。
夜黑风高,孤男寡女,又共处一室!啧啧!
“找你办正事。”
“办……”陆容非咽了咽口水,松开捂在胸前的手,试探地问,“办什么正事?”
“相好啊。”
咕咚——陆容非再次结结实实地咽了口口水。
他有些娇羞:“不好吧,我们还不熟,这发展未免太快了……”
“我想过了,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找何家的八房,免得明日青山哥哥一早带上证据去了官府……啊?不熟?什么不熟?”云想想反应慢半拍地问。
陆容非愣了愣,随即接道:“我是说,我们半夜去人家姑娘卧房,不太好。”
“这个啊,没事儿,我去,你在外面等着。”
陆容非,陆家少当家,乖张潇洒了十几年,今日却栽在了一个乡下野丫头手里。对此,陆少爷表示:这云想想,大概是他前世的冤家,不然他怎么会半夜陪她翻人家墙,进人家房呢?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原来半夜睡不着的无聊人,不止他们两个。
八房的灯,还亮着。
云想想没有听陆容非的话离开,而是像来访的客人似的,敲响了门,更奇怪的是,八房看见他们两个陌生人,也没有惊呼,而是将他们一起迎了进去。
“我知道你们是为了什么而来。”给两人倒了茶水,八房坐定后开口道,“虽然我不认识这位姑娘,但陆少爷我还是认识的。”
陆容非闻言摸摸鼻子:“那我们就长话短说了,你就是那老鬼的相好吗?”
他话才说完,云想想便狠狠踩了他一脚,疼得他龇牙咧嘴。但八房却语气平淡道:“无妨,陆少爷猜得没错,我跟宣之确实相爱过。”
“宣之?”云想想疑惑地重复。
八房点头:“这是他本名。”而后,八房说了一个郎情妾意的浪漫故事。
话说老鬼,也就是刘宣之,他年轻时是想过去考取功名的,但后来因为家中出事,凑不出盘缠,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于是,他便留在这弄泉县代写书信、对联以维持生计。也是从那时,他爱上了喝酒,说是人活得太清醒,累得很,不如混混沌沌一辈子。
旁人听到他这话都取笑于他,唯独一个名为“谢嫣”的戏子,内心有所触动。
不过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或许还不至于让谢嫣动心,真正让谢嫣对老鬼心生倾慕的,是有一日她上街遭到地痞流氓戏弄,路过的老鬼出手救了她。
人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其实反过来也一样,尤其是老鬼以一敌四,即使被打得鼻青脸肿,也没想着逃走,仍旧护在谢嫣面前的样子,猝不及防地便让她动心了。
接下来的日子,谢嫣以感谢为由,时不时去老鬼家探望,但鉴于自己大大小小算个“角儿”,所以每回去都是晚上。但老鬼对此也并不介意,甚至还为谢嫣着想,叫她别再来了,说怕坏了谢嫣的名声。
“一个戏子而已,比楼里姑娘高贵不到哪里去,有什么名声可坏的。”说起往事,八房,也就是谢嫣的脸上多了些柔情,“可是他呀,就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
“那既然你们相爱,就在一起呗,你怎么嫁给何老爷了?不是我说,那何老爷都能当你爹了。”陆容非皱着眉。
云想想没说话,但也点点头表示认可。
谢嫣轻笑一声,那笑里充满了无奈:“爱一个人,未必能抛去一切困难,生死相守吧?我到底还是太懦弱了。何老爷有权有势,能给我想要的,我问宣之,我若真嫁给了何老爷,他会怎样,他却只淡淡地笑着,说要祝我幸福……”
“老鬼他……”云想想不解道,“为何甘愿放手让你走呢?”
“到底为何,只有他晓得。”谢嫣接着说,“他没有挽留我,我又有什么好留恋?更何况,他从一开始,就没说过爱我,要娶我回家……我们之间,大抵是有缘无分吧。”
话说完,室内一片寂静。云想想没料到,一桩罂粟酒案,牵扯出的竟是一段痴男怨女的爱情故事。
“这罂粟花是他送你的吧。”半晌后,陆容非开口道。
云想想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果然看见谢嫣房中的梳妆台旁,放着一盆她从没见过的花。
“这就是罂粟?”云想想转头问陆容非。
“嗯。”陆容非颔首回应,“几个月前的集市大会,有个外商带着这花籽前来贩卖,本来我是想买点儿玩玩的,但不想回家拿个钱的空当花籽就被人买走了。商人说,买花的是个男子。现在想来,应该就是老鬼了吧。”
谢嫣没回答,但眼眶却渐渐泛红,陆容非继续道:“云想想说,先前碰到你的丫鬟端着汤药,何少爷又调笑你感染风寒咳嗽久不见好,想必老鬼买来这东西是为了给你止咳用。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老鬼的酒里会掺进这罂粟呢?”
陆容非的话说到后面,谢嫣不仅眼泪流得更欢,甚至还几度哽咽。两人看着她一点点在平复情绪,没有催促。等差不多了,谢嫣才解开最终的谜底。
“这花确实是他给我的,也确实是为了治疗我的咳嗽,他还跟我说,这东西不能多用,免得上瘾。也是那天,我看我都嫁人了他还如此关心我,相比较何老爷只将我当成收藏品之一,我再也忍不住跟他坦白心思,趴在他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情绪再三起伏,谢嫣结结巴巴说完这段话,顿了顿又道,“那酒里的罂粟,是他自己放的,因为……他早就不想活了……”
“什么?”云想想瞪大眼睛,与陆容非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对此感到不可思议。
谢嫣深呼吸,而后起身走到床边,从棉被下取出一封叠得整齐的信纸,打开后放在二人面前。
那纸上的字,十分好看,只是有几处的墨晕开了,或许是因为看信的人落过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