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次她在答辨前先看了陆容非一眼,出乎意料的是,陆容非竟对她比画了个“请”的手势。
“装神弄鬼。”云想想小声嘟囔一句,随即上前细细辨别家丁递来的酒。
“这里有以荷花蕊、莲子调味的清爽款玉米酒,有以炒大麦、荞麦调味的猛烈款高粱酒,还有以苹果、甘蔗调味的香甜款糯米酒……”停顿片刻,云想想又皱眉接道,“还有药酒。”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不太确定,因为前三种酒用料都极其讲究,这最后一味药酒实在太过跳脱,不合常理。可思及眼下是赌酒大会,这怪异的搭配也不是不可能……
“姑娘确定?”陆管家笑眯眯地问。
云想想再三确认,点点头。
“哈哈哈。”陆容非忽然大笑,他走到陆管家身边,摇着扇子道,“我的答案跟她一样,但去掉最后一味‘药酒’。”
陆容非此话一出,空气中似有火花闪烁,饶是云想想想后悔,也已经来不及。
她暗暗握拳,心中不断祈祷。只是这回,上天没有再眷顾她了。
“此轮,陆少爷胜!”陆管家大声宣布出正确答案,云想想顿时瞪大了眼。
“怎么会?”她面露惊讶。
陆容非得意一笑,指着先前端酒的家丁道:“你这鼻子倒是灵,就是观察能力太弱。那药酒不在杯里,而在家丁身上。”
顺着陆容非所指望去,云想想果然看见家丁露出的脚踝一片红肿。她咬咬唇,无话可说,侧头望向柳青山时,见对方一脸失落。
“怎么?你该不会是为了那小白脸来赢奖金的吧?”注意到云想想的视线,陆容非略带嘲讽地问。
闻言,云想想低落的情绪瞬间一扫而光,瞪圆了眼就要反骂回去,恰在这时,一位年轻伙计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不好了!不好了!”伙计大喊,“咱们家的酒坊让一群官差给围起来了!”
酒之风味,有的甘洌适口,有的入口绵甜,还有的香气艳郁。不识其味者,避让三尺,知其情趣者,爱不忍释。但俗话说得好,小酌怡情,大酌伤身。
老鬼是个很懂分寸的酒客,他知道该怎么喝,以及该喝多少,常常挂在嘴边的话便是“愿做酒中仙,不做酒下鬼”。因此,这次他饮酒过度,导致酒精中毒而亡,邻里四舍都很是惊奇。
不过这还不算什么,更令人惊奇的是,仵作在检查老鬼尸体时,发现了一个更大的秘密——老鬼口中有罂粟壳碎片。罂粟这东西在平民百姓间流传不多,但对于达官贵人而言,却并不陌生。
“这也就是说,老鬼……也就是死者,是因为喝了掺有罂粟壳的酒,导致上瘾,然后饮酒过度,最后酒精中毒而亡?”听完旁人的解释,云想想总结道。
跟她聊天的大妈点点头,又摇摇头感叹:“想不到啊,这醍醐酒坊竟用这等龌龊手段赚钱,真是没良心。”
是挺没良心,云想想对此表示赞同,但当她看到眉头紧皱的陆容非时,又觉得醍醐酒坊不会做出这种事……至少,如果陆容非还是陆家少当家的话,就决不会允许自家酒坊这么做。
陆容非那人,虽然嘴巴贱,但爱酒之心却不假,所以他一定不会容忍这种糟蹋酒的手段。
只是,这又关她什么事呢?
“青山哥哥,别看了,咱们送完酒曲就回去吧。”拽了拽柳青山的袖子,云想想道。
柳青山盯着酒坊内肃穆的场景,似是没听到云想想的话,两眼放光:“醍醐酒坊以罂粟酿酒,害死一条人命,这案子可不小啊。”
“不小也不关咱们的事啊……”云想想小声嘀咕。
只是她话还未说完,柳青山便激动地抓着她道:“想想,我想留下来帮忙破掉此案。”
“啊?青山哥哥……你……你没开玩笑吧?”
“此案事关我前途,我怎么会开玩笑呢?”柳青山正色回应,“往常偷盗案件我倒破过不少,但那都是小打小闹,跟命案比不得。如果我此番能帮助弄泉县解了这罂粟酒案,必能升官加薪!想想……”
柳青山望着云想想,眼里柔情万千,云想想忆起自己在赌酒大会上的失误,最终点头应了下来,问:“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柳青山想了想,拉着云想想退出了人群。云想想看着柳青山与自己的手相握之处,又羞又喜。
走到无人处,柳青山松开云想想道:“我们在这弄泉县人生地不熟,现在贸然去说是来帮忙的,哪怕他们知道我是兴岩镇的捕快,可能也不会理会,不如等到晚上,我们悄悄进入酒坊查探。”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私入酒坊?”云想想一不留神惊呼道,柳青山赶紧捂住她的嘴。
“嘘!想想,你小点儿声!”柳青山神色焦急,“我们这是为了破命案,又不是偷东西,没什么好心虚的。”
云想想思索片刻,点点头,心里仍有些不安,但为了青山哥哥,她没再说什么。
赌酒大会上是她太自负了,所以输了比赛,要不然,青山哥哥也没必要为了升官多挣钱而扯进这桩命案里。定好晚上潜入酒坊的时间和计划,柳青山便陪着云想想去送了酒曲。巧的是,他们送酒曲的人家,正是赌酒大会上的酒庄少爷他家。
“原来兴岩镇赫赫有名的美人酒,就是你们家的啊!”让店里伙计细心收好酒曲,酒庄何姓少爷看向云想想时,眼中热情洋溢。
云想想拗不过何少爷,只能应承下来。
这一来二去,等云想想用完晚膳,已过戌时了,不过这个时间去醍醐酒坊,刚好。
只是在三人说笑着往大门走去,途经一月亮门时,一个端着药碗的小丫鬟险些将云想想撞了个四仰八叉。
小丫鬟摔倒在地,药碗也碎了,云想想幸得柳青山扶住。
云想想没站稳并不是因为被小丫鬟撞到,而是她一早就闻到小丫鬟端的那碗汤药味道有些古怪,所以分了心神。
“你这小丫鬟!怎么走路的?”何少爷不快,下一句就是惩治这小丫鬟。
云想想连忙求情:“何少爷,是我听你说话听着迷了,不怪她。”一句话,既帮了小丫鬟,又捧了何少爷。
被“顺了毛”的何少爷,神清气爽,挥挥手让小丫鬟收拾好赶紧走,别碍眼。小丫鬟谢过主子,又朝云想想感激地欠了欠身,便蹲下身收拾起碎碗。
“你这小丫鬟!怎么走路的?”何少爷不快,下一句就是惩治这小丫鬟。
云想想连忙求情:“何少爷,是我听你说话听着迷了,不怪她。”一句话,既帮了小丫鬟,又捧了何少爷。
被“顺了毛”的何少爷,神清气爽,挥挥手让小丫鬟收拾好赶紧走,别碍眼。小丫鬟谢过主子,又朝云想想感激地欠了欠身,便蹲下身收拾起碎碗。
“这八房的人,主子上不了台面,底下的人也没规矩。”继续前行,何少爷嘟囔着。
这话牵扯到何家家事,云想想和柳青山没搭茬,何少爷却接着道:“也不知道我爹看上那八房的什么,一个戏子而已。要说她那活儿好吧,也不像,受点风寒这都咳了大半个月也不见好,身子骨肯定也不行,这怎么能尽兴……”
“喀喀。”柳青山的咳嗽声打断了何少爷的话。
何少爷脸上表情一僵,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住了嘴,而后又嬉笑着岔开话题,将二人送出门。
只是后面这一小截路,除了道别,云想想再没开过口。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了陆容非。
那人看着吊儿郎当,但其实行事很有分寸,而这何少爷虽然因酒对他们以礼相待,可骨子里还是瞧不起女人的……罢了罢了,她想这么多干吗呢?反正青山哥哥不是这种人就行了。
因为罂粟酒一案,醍醐酒坊能出入的门窗都被贴了封条,此时四下无人,云想想跟着柳青山绕到后门,打算翻墙而入。
云想想不会武功,柳青山便让她踩在自己肩上,抬着她先翻进去,可谁知云想想刚落地,院内就响起一声闷哼。
“谁?”云想想低声喝斥。
“怎么了,想想?”柳青山追问。
云想想咽了咽口水,借着微弱的月光,一边努力辨别院中景色,一边后背紧贴着墙回道:“青山哥哥,我好像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
“想想,别怕,我马上就来!”柳青山出声安慰,随即后退两步,三两下攀上了墙顶。
但就在柳青山要跳进院内时,一个略微耳熟的男声传来:“别别别!别跳!”
“是谁!何人在这里装神弄鬼?”云想想再次喝问。
“小点儿声!小点儿声!”那男子压低嗓子,顿了顿又接道,“看脚下。”
或许是为了应景,今晚的云层较厚,待月光艰难地穿透云层,洒下点点光亮,借着这点光亮,云想想总算看清自己脚下躺了个人,而且这人还不陌生。
“陆家少爷?你怎么在这儿?”她吃惊道。
“这是我家酒坊,我没问你,你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陆容非一张俊脸紧紧皱在一起,“还有,你、你赶紧从我身上移开,我这五脏六腑都要被你踩出来了!”
云想想轻咳一声,慌忙尴尬地移开脚,柳青山也等陆容非起身后才跳下来。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人,陆容非抖净身上的泥土,揉着胸口问:“你们是来干吗的?”
“破案。”柳青山主动交代。
“破案?”陆容非嗤笑一声,“你这是想找我陆家有罪的证据,还是帮我家酒坊洗清冤屈?”
柳青山没回答,倒是云想想满脸真诚道:“当然是帮你家酒坊洗清冤屈,虽然你这人不怎么样,但我觉得你不会糟蹋酒。”
云想想这话让陆容非一时哑了口。他望着她的眼,想起小时候在祖母生辰上见过的一种名为“萤石”的东西。
那玩意儿不便宜,献礼之人说是来自西域,其最奇特的地方便是能在夜间发光。
当时陆容非还小,对奇珍异宝没有半点兴趣,但饶是如此,他亦被那萤石惊艳了一把。
而现在,他也被云想想惊艳了一把。
“嗯,那个……”回过神,陆容非赶紧转移话题,“那我们正好一起。对了,你们走路时小心些,别磕到绊到了。”
“咦?你这是关心我们吗?”云想想打趣。
陆容非面色一沉:“谁关心你们,我是担心你们绊倒我家的酒!”
醍醐酒坊,远近闻名,还是有它的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