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二人互诉衷肠后,魏舒烨和李允之的感情更是突飞猛进。即使魏舒烨天天呆在大营,也会派人日日给心念的人儿送去书信,以缓彼此相思之苦。没有了犹豫,没有了揣测,亦没有了惴惴难安,他们每日都沉浸在幸福之中。世上情有百千种,两情相悦大概就是其中最美好的了。
终于挨到了年初七,明日开始就该魏舒烨休假了,合着能休到元宵节过后。一想到允之,一想到以后将会有个相知相爱的人陪着他,孤独了十数年的魏舒烨心里就泛起一阵阵暖意,他的心早已迫不及待地飞出了大营。而对于李允之来说,她又何尝不是这样的感觉呢!幼年丧母,刚过及笄之年又失去了父亲,她是家里的主子商会的当家,还年少的她就要担起所有的担子,每做一个决定都可能关系着李家的兴败。这些年,虽然有父亲生前为她打下的基础,但若要继续维持并发展也只能靠她自己。虽也有一干忠心的人陪着她,但终究填补不了她内心的孤独,她也渴望有个人和她相依相伴。这两颗孤独的心碰撞交融后,迸涌的火花炽热到足以融化这冰雪寒霜。
李允之也干脆向桂嬷嬷将自己和魏舒烨的感情据实相告,也免得嬷嬷常惦挂着自己的终生大事。桂嬷嬷听后既是惊讶又是欣喜,还有不安。
听了小姐的介绍她想起来,那魏将军曾有几次送过小姐回家,虽不曾进门来,但自己去门外迎小姐的时候倒是见过,只是小姐从未对自己袒露过。问她只说是去北罗斯寻访生意时认识的朋友,自己一直以为对方也是个商贾,现下才得知他竟然就是骠骑将军。这条件倒真是没的说。桂嬷嬷又细细问了小姐,得知他虽年龄比小姐大些但尚未娶妻,心中又是一喜,让小姐去做妾,她是万万不会同意的,那样的话,她将来怎么有脸去见老爷夫人?可是她又是不安,他堂堂一个将军会娶一个商贾之女吗?莫不是为了骗小姐的?
李允之听了桂嬷嬷的疑虑,想了想,宽慰她说:“嬷嬷,北夏究竟是与昔日大夏不同的。这里本是胡地,民风奔放自然。圣上在此立国后,昔日大夏的官民陆陆续续迁来此地,那些繁文缛节,世俗观念也一并随之而来。但经过这十数年的融合,较之昔日大夏,那些迁移而来的人观念还是有所转变。若是还在大夏,我一女子要掌管商会只怕是难上加难。父亲当初不也是见这里民风开放才下了决心栽培我吗?又亦如,若是以前女子都要求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这里平日女子出行也没有了那么多的束缚啊!我知道,虽然眼下还是有不少大夏遗臣老民依旧有以前的观念,但年纪尚轻的人多是转换的过来的。嬷嬷,我知道你的担心,我以前何尝不是一样?但是我相信魏大哥,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我亦相信我们的……感情。”李允之说到这儿还是有些难为情,娇羞的看了看桂嬷嬷就垂下头去,桂嬷嬷亦是不自然地笑笑。就像小姐说的,她一个老婆子思想到底老旧,听了年轻人的情啊爱啊的也觉得老脸一红。她再细细想想,小姐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她只能期待,那魏将军是真如小姐所说的不是个迂腐的人才好。而令桂嬷嬷没想到的是,没过几日那魏将军竟然亲自登门来拜访他们。
魏舒烨觉得因为之前一再的优柔寡断,自己对赵淳儿曾留下了遗憾,又害得允之痛苦那么久,现下既然他和允之已经认定了彼此,那自己就不应该再藏着掖着。打定主意的魏舒烨倒是现出了身为武将的英勇之气,雷厉风行起来,他真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允之已经名花有主。想起赵彻那句打趣:“既然认定了,塞上花轿抬回家就是了。”魏舒烨就忍不住傻笑。他也早已等不及要娶了允之过门,只是允之三年孝期未满,他再心急也只能等。况且,他才舍不得那么潦草地娶了允之。他甚至都想好,大婚之日,自己一定要大张旗鼓,风风光光地将允之迎进门来。
初九那日,魏舒烨休假的第二日就领着管家福伯带着大包小包的礼品来了李家,正式登门拜访。虽说李家除了允之一个人再无长辈父母兄弟姐妹,但允之说过,她早把庄伯,曾伯,桂嬷嬷,黎护卫,春兰,夏竹当做了亲人。尤其是庄伯和桂嬷嬷,他俩都是在李家待了三十多载的老人,更是照看她长大的,在她心里,他们就是自己的长辈。闻言,魏舒烨对这个有情有义的女子愈加喜爱。他爱屋及乌,也觉着自己有必要去给李家一个交代。
这日,李家一干人怀着期盼又激动的心情迎来了传闻中的魏将军。只见他果然气宇轩昂,一表人才。且他进门后有礼有节,对他们也不摆架子,众人心中更是意外。在魏舒烨的示意下,福伯奉上了众多的礼品,春兰和夏竹亦是很惊喜,她们捧着礼盒子面面相觑,竟然还有自己的?
中午,李允之发了话让庄伯,曾伯,桂嬷嬷都一同入席吃饭。魏舒烨亦是对福伯说,今日不必拘束。他想着,日后将军府和李家关系亲厚自是要走动,让福伯提前和李家三位老人熟识一下也是好的。几位老人犹豫之后终是盛情难却,遂领命一同坐下,大家高兴又难免不安。
席间,魏舒烨先端起了酒向李家人致意,他落落大方地说:“常言道男婚女嫁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和允之均无父母长辈,亦无兄弟姐妹,如今我们二人两情相悦,而允之与我提过在她心中你们就是她的家人,所以魏某今日特来拜访各位,也谢谢你们一直对允之的爱护。在此,魏某先干为敬。”说完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原本还因为越矩而不安的众人,皆被他的诚意和允之的挂心所感动,庄伯和桂嬷嬷更是擦着泪水激动不已。他们都是眼见着小姐长大的,侍奉小姐是他们的本分,平日里小姐待他们亲善他们已经是很满足,可今日从魏将军口中亲耳听到小姐竟对他们如此挂心,更是觉得欣慰不已。他们看着一身坦荡之气的魏舒烨,对李允之满意的点点头,魏将军是真心爱着小姐的,不然他怎会屈尊降贵地对他们一干下人说这些。
但是他真当不在意门第之见么?还是隐隐担忧的桂嬷嬷觉得,都到了这个时候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她真是为着小姐着想,也是要问个清楚的。于是壮了胆子问了。闻言所有人齐齐把眼睛转向魏舒烨,魏舒烨看向李允之,想起那日她倾诉怕自己配不上他才不敢表露心迹。现在见她神色还是有些许紧张的在看着自己,不禁心疼起来。她还是不安的吧?
魏舒烨抬起允之的手紧紧握住,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后又看向在坐所有人,掷地有声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虽说世俗眼光有偏差,但朝中律法并无规矩说官民不能通婚,魏某也根本不在意门第,魏某绝不会辜负允之的深情厚意。待四月过后李伯父丧满三年,我便会请媒人来李家提亲。”
见他言语坚定,神色坦荡,众人提着的心终于安稳了,李允之亦是被感动的红了眼眶,两双手紧紧的交握在一起。自此在李家人心里,都已经认可了他这个姑爷。
趁着这次休假魏舒烨亦带着李允之回过将军府,管家福伯自那日在李家家宴后彻底明了自家将军对李家小姐的情意之深,自是殷勤的伺候着。这些日子他们过得很舒心,两家下人们心中亦是欢喜,都道是:很快就要办喜事了。
这消息自然也是瞒不过外人,不两日,朝中赫赫有名的骠骑将军与李氏商会大当家郎情妾意的坊间轶事就如长了翅膀般在韩霜城到处飞着。有新思想的人拍手叫好,赞之为打破官民通婚障碍的典范,称道他们的勇气。也有旧观念的对此事嗤之以鼻,道这二人一个有损体面,另一个没有自知之明。还有好事者则等着看戏,他们言之凿凿地打赌:官民通婚前所未有,只怕这骠骑将军是一时情迷,待过些时日脑子清醒了就会后悔,只怕那李小姐终究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形形色色心理的人中,自然免不了伤心欲绝的。就如王家小姐王月音。她无意间听到几个碎嘴的丫鬟偷偷议论这个坊间轶事,得知此事后她整张小脸顿时苍白如雪,连日来已是伤心之至的她更是心如刀绞。
“他刚拒绝了父亲的请婚,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昭告天下自己和那个商贾在一起了吗?他又将我置于何地?”王月音好恨,她好恨啊!览月轩自然又是一通天翻地覆,那几个祸从口出的丫鬟也被王夫人下令各掌嘴五十并打发卖了。
得知消息的第二日,王月音依旧不能解恨,顾不得自己的身份亲自去了将军府找魏舒烨 ,从来没人敢如此待她,她一定要去问个清楚。可是王小姐,你怎就不想想,魏舒烨连你父亲和赵彻都能拒绝,你又能得到什么结果呢?
魏舒烨准备妥当后乐滋滋地要出门去,今日他又约了允之去沁茗阁。要说他们为何总去沁茗阁?一来那里静谧,又是魏舒烨的地盘,李家虽然也不少去处,但多是忙杂的地方,两人相处的机会本就不多又正处在爱恋中最情浓之时,自然不希望被人打扰。二来郊外开阔,茶楼前后都是自然气息的山谷草原,现下虽草木凋零,但天晴日去爬爬山呼吸清凛的空气亦是令人心旷神怡。只是今日小雨绵绵,山是爬不成了,那就与允之待在厢房里品茗聊天也好。魏舒烨心里已经做好了安排,只要能与允之在一起,哪怕一言不语也是幸福的。可王月音的突然到访让魏舒烨的欢喜变得讪讪然。
“敢问王小姐今日来访有何贵干?”王月音在厅堂等来了她一直心念的魏舒烨,心里忍不住还有所期盼。刚想软下声招呼,就听得这句不冷不热的话,再看对方一脸的面无表情,她更是觉得难堪,怒意又蹭蹭涌上了心头。想她堂堂的王千金何时如此屈尊降贵过,为何他就不能哪怕扯个笑意给自己呢?
王月音咬了咬唇,幽怨的目光盯着魏舒烨:“我今日来就是要问个清楚,你到底为何拒绝我父亲的请婚?”
魏舒烨看着一脸凄凄的王月音,退后一步作揖道:“魏某谢王大人和小姐赏识,但是我确实已有心属之人,辜负了王大人和王小姐的一片心意,我在此诚恳地向王小姐道一声抱歉,改日必会亲自向王大人赔礼道歉。”说着一个躬身对王月音一拜。再怎么说,自己拒绝了一个女子,这个歉总是要道的,只是他没想到王月音会自己上门来。
王月音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嗤声道:“抱歉?你为了一个商贾女子将我的颜面,我父亲的颜面,我们尚书令府的颜面踩在脚底下,一句抱歉就可以了?”
魏舒烨皱起了眉头,王月音对李允之的鄙夷让他心里很不舒服:“魏某事先不知王大人会去向圣上请婚,如若知道定早早和王大人说清楚。造成今日局面是我考虑不周,王小姐和王大人有怨言,我无话可说,但请王小姐不要牵连他人。”
王月音的泪水不自觉地溢出了眼眶,顺着精致妆容的脸庞一颗颗滴落,“为何?”她颤着声问:“为何你要这般对我?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魏舒烨看着梨花带雨的王月音,别过头轻叹了一声,又继续耐心说到:“王小姐并无不好,只是感情之事不可勉强,魏某已是认定了此生与允之相守。也祝愿王小姐早日觅得良缘。”
王月音摇摇头,这些日子她还是存着些期盼的,期盼魏舒烨对那女子只是一时情迷,期盼魏舒烨幡然醒悟,期盼魏舒烨认清到底谁才更适合他。可是今日亲耳听他说自己认定要与那女子一生相守,王月音的心彻底碎了。以前她几次听父亲在家提起魏舒烨,她就非常好奇和向往,还笑问父亲“那人当真有你说的这般好吗?”父亲鲜有看得上的人,能让父亲这般每次说来都笑意盈盈的,那肯定是很好的吧!终于在年前那次宫宴上,她见到了传闻中的本尊,她的心就彻底沦陷了,得知父母亦是有心将自己许配给他,她不知有多开心,多期盼。可是,可是他竟然根本就看不上自己。
多日来的心痛,不甘,愤怒在她身体里积蓄到了顶点,几乎冲破了她的胸膛。“那个李允之究竟有哪里好?竟将你迷的如此神魂颠倒?”魏舒烨毫不犹豫的回到:“在我心中认为她最好便就够了!”王月音死死的盯着魏舒烨,魏舒烨亦是神色坚定地看着她。片刻后,王月音勾起唇角,点头笑笑。她举起手中的帕子擦拭了脸上的泪,收起了凄凄之色,也拾起了自己身为重臣千金的高傲:“我听闻她不过是就个商贾市井女流,你竟这般不顾身份与她一起。”看着魏舒烨变得晦沉的脸色,她眼角向上一翻轻蔑地笑了,“想来也是,她若没点手段怎么理得了商会,又怎能,勾引得上一个将军?不过我好心劝……”
“够了!”魏舒烨高声一喝,王月音言语间一再对允之的鄙夷终是触了魏舒烨的逆鳞。他方才已经一再忍让,自己与她并无冤仇,再者她又是个女子,即便自己无心于她,他亦不想弄得太难看。可她依旧不肯停止对允之的污蔑,自己自是不愿再忍下去。
这会儿魏舒烨也不再客气,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得清楚:“我最后对你说一遍,我魏舒烨已经心属李允之并认定与她一生共守。外边的人怎么看怎么说我管不着,即便王小姐你怎么看我亦是管不了。但若有人在我或允之面前折损她,我必是不会同意。王小姐,你乃名门闺秀,切不要学了那好事之徒的模样失了自己的身份。”说完冷冷瞥了对方一眼,再开口已是逐客。王月音霎时扯紧了手中的帕子,整个身子因着激到而轻颤着。她红着眼眶,嘴巴蠕动了半晌才恨恨地说到:“魏舒烨,你欺人太甚!”说完一甩头逃离了这个让她难堪的地方。
看着一边擦着脸一边快步走出厅堂的王月音,魏舒烨鼓动的胸膛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来。弄成这般局面也不是他所希望,毕竟自己与王锐同朝为官,若非逼不得已,总归要顾及一下彼此的颜面。不过现下也好,总是能彻底断了王大人父女的念想了,他们总不会再来扰自己了吧!?
收回思绪的魏舒烨见天色已不早,允之还在等着自己去接她,于是收拾好情绪匆匆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