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还休着春假的尚书令王锐接到圣谕让他进宫一趟。他和夫人料着,定是圣上要给他们一个答复。过了这么些日子终于等到赵彻的动静,他们期盼已久的心终于定了下来,于是王锐准备了一番就急匆匆进了宫去。
“王爱卿,孤对不住你啊!你托付孤的事孤没能为你办妥。唉……”御书房内,赵彻耷着脸,为难的看着王大人。“魏将军向孤表明他现在已有钟情之人,态度之坚决,让孤也为难呐!”赵彻昨日接到魏舒烨的信得知他已抱得美人归,并且打算一休假就正式去拜访李家。赵彻为他高兴之余再想想春假已过大半,现下同王锐说清楚也好,总归是瞒不住的不是么。
王锐难掩期待之情的脸在听了赵彻的话后转然一变,而后眼眸凛了起来。那魏舒烨竟然连圣上的面子都敢拂了?他震惊,意外而后又是不甘。王锐连忙上前几步拱手问到:“敢问圣上,那魏将军可有说过自己钟情何人?”
王锐确实诚心想招魏舒烨为婿,一来以他的观察,魏舒烨沉潜克刚,有勇有谋是难得的青年才俊;二来自己女儿早已倾心于他;三来他清楚魏舒烨与赵彻交情匪浅。若自己能得如此佳婿不知会慕煞多少大臣。跟他强强联手,对于自己家族的仕途前程也是锦上添花。如此一举多得之事怎能不让他心动呢?
王锐原本想借着自己寿辰的机会正式将女儿月音介绍给魏舒烨并向他提出邀请,希望日后女儿跟他能有更多接触的机会,可不想魏舒烨似乎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回绝了他的邀请。后来自己和夫人反复思量,觉得这魏舒烨常年身处大营,或许只是不解风情罢了。他自以为,魏舒烨这十数年,出生入死也不仅仅是他面上说的大义凛然,而更多的也是为了重振魏氏昔日荣光。可单凭他一人之力又谈何容易?他相信魏舒烨是个聪明人,自然会想明白联姻的好处。
再说,他对魏舒烨虽出于利益考量,但亦是真心的欣赏他。跟夫人合计之后,觉得女儿正是婚嫁的好年华切莫误了,还是赶紧把事情落定为好。于是他们又把希望寄托于赵彻,求请赵彻为两家说媒,赵彻也爽快答应了。原本他们还以为稳操胜券,再怎样那魏舒烨还敢违了圣意不成?可他怎么都没想到,魏舒烨竟真的敢拒绝赵彻。这让他如何不恼。
赵彻手指点着桌面,想了想,说:“据说那女子是李氏商会的大当家,名叫李允之。”赵彻顿了一下,又提点了一句:“已逝的资善大夫李韶你还记得吧,那李允之就是他的女儿!”
“李氏商会?李韶?李允之?”王锐低头细细想着。李氏商会他自然是知道,李韶他亦是有印象,可李允之……他真不认识。要说李韶与王锐以前也算有些交集。北夏立国初始那几年国库紧张,几次大战需要的物资多是李韶及其他商贾豪户捐的,真要细究起来还是朝廷有求于他们。但王锐毕竟是朝中重臣,加上赵彻那时还常常亲征,朝中事务则托付给了王锐和方显等几个信任的大臣,所以众商贾难免还是要与之打好交情。李韶也和王锐应酬过几次送过几次礼。再后来这五六年疆土日渐稳定,国力也得到发展,赵彻有更多的精力待在朝中亲理政事,对于那些为国出过力的商贾豪户多有厚待,李韶也被赵彻赏识封了个“中顺大夫”,赐予皇商之荣。可李韶的病却日益严重,平日里除了自家商会的事务,他已甚少在人前出现,两人本就不深的交情更是断了。李韶去世王锐自是知道,赵彻为此还下旨又再追封了他“资善大夫”。他女儿接管商会他也有所耳闻。只是这几年李氏商会也就在药材一类的生意上还跟朝廷有着交往,与王锐更是无交集,难怪王锐不认识。
片刻后,王锐讪讪地笑笑说:“魏将军是何时认识的那女子?臣之前可不曾听闻啊!就是臣寿辰魏将军来府上吃酒也不听他说过,不然臣又怎会闹了这笑话?”赵彻喝了口茶,“孤也跟你明说了,魏将军告诉孤,他与那李小姐相识已有一段时间,两情相悦却也是最近的事。现在魏将军对那李小姐确实钟情之至,更是对孤表明他已认定要与李小姐一生一生共白首,孤也无可奈何啊!唉…魏将军终是要辜负了王小姐的一片痴情,而孤也辜负了王爱卿的重托!”
王大人心中怒意翻滚,这魏舒烨实在是不知好歹,竟然为了一个商贾女子拂了自己和圣上的美意。他眼珠一转,忙躬身作揖说:“圣上言重,臣岂敢。只是臣想不明白,那魏将军出身门阀,应是最讲究门当户对的,怎会要娶一个商贾女子?或许……”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赵彻,继续道:“或许魏将军只是一时情迷而已,身为同僚,臣只是为魏将军担心,担心他会后悔啊!”
赵彻盯着那颗脑袋,嘴角悄然一抿,眼睛里闪过一道凌光,又立即呵呵笑道:“王爱卿真是宅心仁厚,此刻还为魏将军着想,如此有度量识大体,孤甚是钦佩。”王锐拱手笑笑,赵彻敛下眼眸拨动着手中的茶盖子,又继续:“可魏将军的性子孤还是了解的,他认定的事就算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既然他如此坚决地向孤表明了他非那李小姐不娶,孤认为且成全了他们吧!不然传了出去,岂不说孤和王大人为一己之私棒打鸳鸯?”
赵彻看着王锐依旧晦暗的脸,再说:“孤和王爱卿倒也罢了,孤能理解爱卿作为一个父亲的拳拳之心。只是王小姐正值选胥芳龄,若是流言影响了她那就……”
王锐闻言脸上一惊,是啊,如若被别人知道自家女儿竟被魏舒烨给拒绝过,那她日后还如何嫁人?自己在朝中又如何抬得起头来?他心里真是又恼怒又无奈。
赵彻收回目光,将手中的茶盖子放回杯子上,又清了清嗓子说到:“依孤所见,王爱卿你回去后好生劝劝小姐,强扭的瓜不甜。再说,魏将军性子粗糙不知冷热,孤还怕是委屈了你的宝贝女儿。孤听闻王小姐相貌才情样样出众,何愁找不到佳婿?爱卿回去和夫人也再合计合计,若再看中哪个良才,孤一定为你家小姐赐婚备厚礼!”
赵彻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王锐也只得偃旗息鼓。见他不再言语,赵彻继续说到:“好在如今,此事只有孤,你和魏将军知道,想来对王小姐还未造成更多的伤害,爱卿回去好生安慰安慰她吧。”王锐心里也是如此庆幸的,便告退。
门外拐角处,王锐拽紧了拳头,回头一脸愤恨地看着书房大门,轻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而看着一路出门去的王锐,赵彻脸上的笑意也消散的无影无踪。
这王锐从大夏时就跟着自己,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夹缝求存的皇子,那些年王锐却是忠心耿耿,可不知何时起竟有了自己的算盘?
当初他要封完颜柔为后,却遭到一众大臣的阻挠,称柔儿不过是个部落族长之女,性子又奔脱刁蛮,且礼数不周,不足以担起国母之尊。气的柔儿丢下他带着孩子要回东胡去,要不是自己带着魏舒烨快马加鞭的赶去截住他们母子,只怕自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后来这几年,几个大臣又常常进言让他扩充后宫,多延子嗣,连各家适龄女子的名录都拟过一份呈于他。他记得王锐的大女儿王月娥的名字也曾在里面呐。柔儿又被气的好几天不许他去自己的寝殿。
这帮人的心思他岂会不知?名为给他充裕后宫实则想壮大自己家族的势力。自己出生帝王之家,对于那些后宫与外戚相互倚仗,搅得朝堂乌烟瘴气的事情看的太多,所以他立国后早有打算,从未想过要立那么多的后宫,一个女人就够他头疼了。当时对于那些别有用意的大臣们的逼婚,他自己半步不让,加上柔儿又争气,连生了四个皇子,他便干脆言明皇嗣充裕,自己亦无心再纳妃,这才息了他们的心思。
而这些年,朝中众多大臣之间的联姻却是越来越多,估计再不出几年,全朝的官员都能结出一张紧密结实的网来。以前没想过这个问题,现下真该好好想想了。
再说王锐回家后,众人得知了这个不是期待中的结果,自是惊诧,愤怒。性子最冲动的王哲一拳砸在桌上:“那个魏舒烨我早就看他不爽,一副清高的样儿。上次我就想教训教训他了。”王锐睨了一眼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冷声道:“你又能将他怎样?”一句话噎得肥头大耳的王哲脸涨得通红,“我…”看着他的窝囊样,王锐心中更是生气,重重哼了一声。在韩霜城,朝中和坊间的人都听闻过王三公子顽劣成性,成日仗着家势胡作非为,比那土匪还要招人嫌。
王大公子王召则冷静沉稳多了,但亦是愤愤难平。他上前说到:“父亲,此事就这么算了?”王锐眼光一凛,刚捧起来的茶杯“当”一声拍在案上,“他魏舒烨如此侮辱老夫,老夫岂会罢休?”他站起来背着手在堂间踱了几步,一个猛然转身,恨恨道:“来日方长,这笔账老夫一定是要跟他算的。”眼下魏舒烨圣眷正浓,赵彻话里行间都偏袒着他,自己自是不能与他硬碰硬,但这口恶气他必是要报的。王锐眯起眼,咬牙切齿:“魏舒烨,老夫与你走着瞧。”
王锐回头看着一脸悲愤难过的夫人,说:“你去趟览月轩,好好同女儿说说。让她切莫太伤心。那魏舒烨不知体面,自降身份与一个商贾百姓扯在一起,这样的人难成大器,也配不上她。老夫自会为她再寻一贵胃良才。”王夫人点点头,在丫鬟的搀扶下起身往门外走去。她此刻最担心的是女儿接受不了这个消息,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的女儿花容月貌不说,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那魏舒烨是瞎了眼放着这么个的好女子不要,竟会去找那商贾?“我苦命的女儿啊!”王夫人在心里哀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