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一群人被留了下来,沈氏心里堵了口气。路过年幼的凤子睿身旁,窝在胸口的火气又好像要窜了出来一般的似的,狠狠的就往凤子睿身上推了一把。
小孩子哪经得起她这一推,凤子睿往后退了两步,扑通一下就坐地上了。尽管摔的生疼,却也没哭,只用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两只小拳头也紧握着,气喘得有些急。
凤羽珩和姚氏扶起凤子睿,姚氏心疼得抹眼泪,凤羽珩却幽幽地叹了一声,用像是自言自语却又保证了让屋里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扔出一句:“还真是多灾多难,半路上好好的车夫突然就暴毙了,回到府里也是不得安生,与其这样,不如就让我们在山村待着多好。”
她提到车夫暴毙时,故意看了一眼其它人的反应。
余光一扫,就瞥见沈氏和凤沉鱼才要迈出屋门口的背影不自然的僵了僵,随即匆匆离开了正堂。
意味不明的笑笑,凤霖月装作不经意的开口:“祖母,阿月这次回来可是异常困难呢……”
在场的都是人精,都知道她说什么,老太太拍拍她的手:“幸好,平安回来了。”
凤霖月朝她笑笑没说话。回柳园的路上,凤羽珩一直在猜管家何忠到底跟凤瑾元说了些什么。
她一路沉思不语,姚氏担忧,小声问道:“阿珩你是不是赶路太累了?怎么……”
“嗯?”她回过神来看姚氏,“娘亲想说什么?”
“我……”姚氏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适才在正堂,你怎么那般犀利?”
“呵。”她挑唇一笑,“从前我们事事遵从凤家安排,到头来又换来了什么?西平村这几年的日子,娘亲难道还没过够么?”
凤霖月轻轻笑了笑:“姨母,阿珩做的并非没有道理,至少证明了一点,我们不是软柿子任她们拿捏的。”
姚氏也没了脾气。那三年实在是磨尽了她所有的希望,这座凤府之所以她还选择回来,只是想给孩子们寻个好的前程。有凤家做主,总比在山村里强。
跟着回来的孙嬷嬷挂念凤家对姚氏的态度,问了句:“那车夫的事,老爷怎么说?”
姚氏叹了一声,没答。凤羽珩伸开手臂拍拍孙嬷嬷的肩,“父亲和祖母并无半句关切之语。”咬文嚼字让她极不舒服,干脆换了自己习惯的表达方式:“人家根本不管咱的死活,连做个关心的样子都没那个耐性。所以,娘亲啊,嬷嬷啊,别再指望凤府对咱们有多好,不暗地里下绊子,就是开恩了。”
“到底是我们不该奢望的东西,还是别去想了吧。 ”
姚氏的思想以后慢慢开解,现在还不是时候,眼下该担忧的是那管家与凤瑾元耳语之事。既然凤瑾元改变主意让她们留在凤府,那就说明暂时算是默许了她与九皇子这门婚事。可这么好一门婚事、凤家之前千万百计想要挪给凤沉鱼的婚事,缘何凤瑾元突然又改变了主意?又想到那沉浸着哀伤之气的大军,唯一的可能……
凤羽珩走着走着突然就停了下来,子睿没停住,踉跄了一步。姚氏也疑惑地看着她,她却眉心紧锁,一言不发。可一个念头却在脑中无限翻腾着——九皇子出事了!
突来的变化,凤霖月几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有意无意的开口:“好多事情到底不是自己该操心的,还是顺其自然吧,既来之则安之。”
“姐。”凤子睿的小手拉住她,晃了晃,“你怎么了?”
凤羽珩回过神,伸手在子睿头上揉了揉:“没事,我们走吧。”
看着凤霖月:“我知道了。”
再问孙嬷嬷,“去柳园还有多远?”
孙嬷嬷指着前头的小路答:“穿过那个月亮门,过一条回廊,再绕一个小水塘,经一片小花园,在花园后头走上近三百步,就到了。”
凤羽珩失笑,凤家讨厌她们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住的地方安排得如此远不说,本是让下人带着来,可从牡丹院儿出来时没见一个下人跟。好在孙嬷嬷认路,不然免不了又要多废翻口舌。
凤霖月倒是觉得挺好,清净,虽然总要面对那些牛鬼蛇神,但晚些吧,现在没精力。
柳园,原本是给大少爷凤子皓一个通房开的院子,但凤子皓极宠柳儿,央着沈氏去求凤瑾元,最终凤瑾元同意,让沈氏自己出钱将府里最偏的一处马房改做院落给柳儿住。可惜那柳儿命薄,还没等住进来就掉到水里淹死了。
“说起来,那柳儿死得也蹊跷。”孙嬷嬷回忆当年的事,“我记得那年大少爷说要把那里布置出一个小院儿给她住,柳儿开心得不行,每日都到柳园去帮忙,一忙就是一整天。大少爷与大小姐是亲兄妹,感情极好,有一日大少爷赴宴晚归,是大小姐亲自去给柳儿送的饭。柳儿吃完后又忙了一会儿,当晚回去时就有些晚,经过水塘时一脚踩空,生生淹死。”
“怕吗?”凤霖月问凤子睿。
孩子仰起脸看她,目光里明明带着恐惧,却依然倔强地摇了摇头,“不怕。”
“很好。”她拍拍孩子的手背,“子睿你记着,你是凤府的孩子,你的成长就注定会比别的小孩多些坎坷。姐姐不可能一辈子给你庇佑,更不可能随时随地贴身保护你,但是不要怕,有坎坷不一定就是坏事,要想在这种吃人的地方平安活着,你就必须得有承受风雨的能力。”
凤霖月只是默默的看着,啊,凤羽珩很在乎她现在的母亲和弟弟呢,有种特殊的感情?在第一次看到他们的时候表现的非常强烈呢。
柳园是个很小的地方,只有一进的院子,三间正房,四间厢房,两间耳室,还有一个很小的灶间。因为太久没人住,院里仅有的几棵树也早就枯死,原本摆放在院中的桌椅经了多年风吹雨淋也破烂不堪,根本不能再用。
房檐结满了灰吊子,窗纸也多半破损,但房屋结构并无损坏,可以看出,当初凤子皓给柳儿修这院子时,是上了心的。
凤羽珩想起孙嬷嬷说的往事,关于柳儿的死她总觉得并非意外那样简单,只是事已过去多年,通房丫头而已,深究无意。
院子里站了几名下人,显然是先一步过来等在这里的。一个嬷嬷,两个丫鬟,仅此三人。见姚氏一行人回来,那嬷嬷带头上前,原本没有表情的脸瞬间堆起职业性的笑容,躬了躬身道:“给姚姨娘问安了,姨娘可还记得老奴?”
姚氏看了她一眼,轻声开口唤了句:“李嬷嬷。”
“正是正是!”那李嬷嬷上前半步扶了姚氏一把,带着众人往院儿里走,边走边说:“大夫人说了,姚姨娘刚回府,诸事不便,换了不懂规矩的婆子来怕是伺候不好,就让老奴带着两个大丫头先过来帮衬着,待这边一切安顿好,再给姨娘挑得力的下人使唤。”
“真是有劳大夫人了。”姚氏缩了缩,把手臂从李嬷嬷手里放下来。这李嬷嬷一向是伺候沈氏的,在沈氏还是个妾的时候,李嬷嬷在见到她时也曾点头哈腰地叫大夫人。如今风水轮转,再回凤府,一切都与以往不同了。
在李嬷嬷的带领下,另外两个丫鬟也过来给三人见礼,一个叫满喜,一个叫宝堂。
两个丫头十六七岁的样子,满喜略高挑些,宝堂有些微胖
说是下人,但衣着体面,态度毫不谦卑,两个丫头甚至还描了淡淡的妆容。再瞅瞅她们母女三人,粗布粗衣,赶路赶得一身狼狈,知道的是主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才是奴才呢。李嬷嬷是老人,面子工夫做得很足,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脸上总是挂着笑。但满喜和宝堂则不然,凤羽珩从二人脸上看出了明显的不屑,再瞅瞅这两位一个鹅黄一个淡绿的轻纱坠地长裙,这哪里干活的料?
她心情瞬间好了起来——“既然人都来了,那就开工吧!”凤羽珩拍拍手,“这满院子的灰吊就由满喜和宝堂负责清理,李嬷嬷打个下手,孙嬷嬷跟着我一起收拾里屋。”
她一边说一边走到角落里,随手拿了堆在那里的两只扫把,一点都不客气地往满喜和宝堂身上一扔:“窗棂上的灰,房子顶上的土,院儿里这里破烂东西都给我打扫干净。地面要用水泼,再拿刷子刷出本色,你们做下人的,想来这些事情不用我过多吩咐,那就抓紧些,干完了就能吃午饭了。”
她一口气把话说完,率先推开正房房门,迎着扑面而来的灰尘就进了屋,紧接着喊了声:“李嬷嬷,去给我提桶水来,再找个空盆子。”
见凤羽珩进了屋,孙嬷嬷便也扶着姚氏和子睿一道进去,凤霖月跟在后面。留下的三人可傻了眼,特别是满喜和宝堂,说是下人,可她们是大夫人身边的一等丫头,平日里做的事无外乎端个茶水,再不就是陪夫人唠唠闲嗑,这些粗活可从来没做过呀!
进屋,凤霖月开口:“看那些个料子,怕是不便宜穿着那些干活可真有你的。”
凤羽珩哼了一声:“既然是大夫人派过来帮忙的,到底要有点价值,她们除了打扫卫生还能干什么吗?”
凤霖月浅勾着唇角表示赞同,凤羽珩撸了撸袖子:“好了,开始干活吧,再不动怕是晚上没地住了。”
凤霖月要跟着动却被姚氏一把拉住:“阿月,你就别动了,赶路这么长时间了,再做这些怕是受不住。”
想到她的身体,凤羽珩也点点头:“休息吧,后面还有其他事要做呢,要养好身体。”
凤霖月也没推脱,这身体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也是个麻烦。
很快地,李嬷嬷把水提来倒进空盆里,凤羽珩拧了抹布去擦桌子。
一众人正热火朝天地忙着,就听门外传来一声娇喝:“呛死我了!这是什么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