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绕过一片牡丹花海,终于到了凤府设立在牡丹院儿的正堂。有穿着体面的丫鬟提前就打了纱帘等着,只是脸上的笑怎么看都是硬堆起来的。姚氏一路就只是低着头,怯生生的模样让凤子睿也跟着害怕起来。凤羽珩面无表情,对凤府这几年来愈发贵气的景致她也觉新奇,但多年军旅生涯摸爬滚打过来,早让她学会把心底情绪选择性地收藏。
凤霖月随意扫了一眼,对此毫无感觉,庸俗。
除孙嬷嬷因着身份在门外便站住之外,众人进了正堂,只见为首一位雍容华贵的老妇人端端而坐。说是老妇人,实则还不到六十的岁数,头发都没全白呢。但为了彰显其在凤家的身份地位,这些年一直就端着长者的架子,头面上的妆点也强调富贵沉稳,甚至手里还早早地拄了一只花梨木的手杖,一大块金襄玉做杖首,没觉有多好看,到是更把整个人显得老气横秋。
与老太太隔桌并坐的是一壮年男子,四十左右年岁,表情刻板严肃,身形颀长,穿着褐色长袍,领口袖口和腰封处都用银丝线绣着腾云祥纹,一枚封侯挂印佩坠在腰间,野心尽现。
那便是凤瑾元,凤霖月探究的眼神打理在他身上,他到底是以什么样的目的才把凤霖月送走的呢……还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呢。
挨着凤瑾元下手边坐着的,是一只肥硕的熊。恩,熊。她不知道还能用什么词来容易沈氏这女人。四十不到的年纪,已经胖得提溜圆,脖子代替了下巴,肚子比胸还高,腰压根没有,手掌比熊掌还厚。偏生她还爱穿紧身的衣服,锦锻料子裹在她身上,气喘得略大了些仿佛就能听到“兹啦兹啦”的声音。
在沈氏身边站着的是凤家长女,也是如今的嫡女,十四岁的凤沉鱼。
这凤沉鱼的确对得起沈氏为她取的名字,手如柔荑,眉如翠羽,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身水蓝的坠地长裙把玲珑的身段展现得淋漓尽致,一只羊脂玉镯环在腕间,称得肌肤白嫩有光。向着姚氏三人看过来时,眼里带着悲切与同情。这样的眼神让人看了都心生爱怜,人人都知大小姐凤沉鱼是个仙女般的人,对府中下人都以礼相待,又怎忍心见这亲人狼狈而归的场面。凤瑾元先心疼女儿了:“沉鱼不妨先回屋歇着,这里不用你招呼。”
凤沉鱼摇摇头,“沉鱼许多年没见姚姨娘、珩妹妹还有子睿弟弟了,父亲就让沉鱼在这里待上一会儿吧。”
凤瑾元不再说什么,凤羽珩跟在姚氏身后,拉着凤子睿快走了几步,然后屈膝跪下
姚氏最先开口,“妾身姚氏,给母亲问安。”
凤羽珩,凤霖月带着凤子睿齐声道:“给祖母问安。”却是没一人提到沈氏。
正堂一片寂静,只有沈氏一声不甘的轻哼。再看姚氏,依然是低眉敛目的模样,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那老妇人“嗯”了一下,然后再也绷不住,赶忙开口:“阿月啊,快过来让祖母看看……”
看着激动道老太太愣了一下,凤霖月抬步向老太太走去:“祖母。”
“乖,好孩子,好孩子!”
“我可怜的孙女啊,这么变成这样了,受苦了啊。”
两极反转的状况,让人一时摸不着头脑,凤霖月乖乖的蹲在老夫人身边:“祖母我没事的,阿月很好,今日见到祖母很是高兴呢。”
“阿月这几年没在身边,祖母身体可还好?”
“好,祖母好着呢,乖孩子回来祖母找人给你看看,养养,明明养得好好的孩子怎么就又成这样了。”
“祖母放心好了,阿月好好的。”
“乖,回来了,就待在祖母身边吧。”
几句间,基本就摸清楚了老太太很疼凤霖月,可为什么会忍心在几年前把人给送出去?这还有待探究。
没等回话,抬头与凤羽珩对视,老太太又变得一脸的嫌恶,但好歹气度还在,并未当面指责,只道:“我与你父亲念着当初的情份,也是想着你们姐弟才接你们回府,既然回来,就要懂得感恩。”
话题一下岔出去,正好凤霖月没想好怎么拒绝。
“是。”凤羽珩点点头,眉眼不动,再开口,声音里不掺一丝情绪:“人人皆知父亲最是重情重义。”
这话凤瑾元很受用,沉着脸点点头,谁知凤羽珩紧跟着又说了句:“当初若不是顾念着沈姨娘的娘家为父亲赶考花费不少银两,父亲也不至于把当家主母的位置换给沈姨娘做。可见父亲不是忘恩的人,人品贵重。”
啪!沈氏一听这话,终于坐不住了。随手扔了只茶盏过来,带着滚烫的水在凤羽珩面前炸开了花。
凤羽珩护着母亲和弟弟站起身来,目光对上那只扔茶盏的熊。原本就素质不佳的女人见她居然敢如此理直气壮地与自己对视,火气“腾”地一下就窜了上来——“下贱的野丫头!”沈氏疾走几步,作势就要扇她耳光。
看着被凤羽珩激怒的沈氏,凤霖月惨白着脸,装成害怕地样子攥紧了老夫人的衣服,弱弱地开口叫了一声:“祖母……”
老夫人刹时眼睛一瞪:“在闹什么,身为主母怎么连这点气度也没有!”
沈氏吓得顿住,凤沉鱼连忙上前求情:“祖母恕罪,二妹妹的有些过分了,母亲只是一时气昏了头……”
老夫人哼了一声,手轻轻抚着凤霖月的背:“乖月儿,没事了。”
凤霖月对此,只是乖乖地待在老太太身边,一副受精过度的样子。
但是吧,总有人不会让凤沉鱼就这么揭过去,凤羽珩眼角带了笑:“沈姨娘,阿珩是帮着父亲念您的好,让父亲不论何时都记得沈家当年的大恩。”你看我多仗义。
这下就算是老太太在,也是镇不住沈氏了:“贱人生的贱种!半点规矩不懂,养在山里几年愈发的野性,小小年纪就一副狐媚的样子,清清白白的小姑娘眼睛里哪来的这股媚态?”
凤沉鱼在人前向来都是既明事理又温和体贴的模样,一听沈氏当着这么多人说出这种不着调的话,赶紧上前把她嘴捂上,“母亲,您是出门的时候摔到头摔糊涂了吧。”一句话,把沈氏对凤羽珩的辱骂归罪于她摔到了头。
“沉鱼,扶你母亲回金玉院儿。”凤瑾元黑着脸,虽不喜凤羽珩这一脸戾气,但沈氏身为当家主母,所言所行也实在让他下不来台。
“是。父亲放心,我会请大夫为母亲好好看看,可别落下病根儿才好。”这一句,又给凤羽珩安了个害嫡母落下病根儿的罪。
“沈姨娘……”
话还没说出口,凤瑾元开口打断“够了!”
“莫要再生事端!”
“过去的事休得再提!”
这话一出口,沈氏不干了——“老爷你什么意思?难道我沈家当初对凤家的付出都是假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沈氏不依不饶,战斗火力瞬间转移。
凤霖月在老太太身边,凤羽珩拉着母亲和弟弟就准备看热闹,可偏偏有人也不笨。
凤沉鱼一见情况不对,眼珠一转,一边捂着沈氏的嘴一边冲着凤羽珩道:“阿珩妹妹,你怎的跟母亲一口一个姨娘的叫?这像什么话?母亲都被你气糊涂了。”一边说一边暗里掐了沈氏一把,“母亲,阿珩妹妹刚回府,不懂规矩,还需您以后多教着点儿。”
姚氏早就被凤羽珩一口一个沈姨娘叫得心惊胆颤的,如今凤沉鱼刻意提起,姚氏作势就又要下跪陪罪。凤羽珩一拉将姚氏给托住,说什么也没让她跪下。
凤羽珩面上挂着冰冷的笑,冲着沈氏俯了俯身,“是阿珩叫错了,对不住沈姨……哦,母亲。主要是以前叫姨娘叫习惯了,一时不好改口。”沈氏气得又要发作,就听到老太太手中权杖往地上狠狠一跺——“一个一个越来越不像话!嫡母没个嫡母样子,庶女也没个庶女样子,我凤家的规矩都是摆着好看的吗?”
沈氏脸上挂着泪哀嚎:“老太太,您可得给媳妇儿作主啊!”“作主?”老太太瞪了沈氏一眼,这个儿媳她从来都不喜欢,要不是姚家获了罪,急需凤府表个态度,她说什么也不肯把沈氏扶正的。“你到说说,让我给你作什么主?”
沈氏眼珠一转,看看凤羽珩,“当年就有人说这丫头是煞星,咱们把她送走这几年府里多安生,可她一回来就闹出血光之灾,这样的煞星怎么可以留在府里!”
“夫人!”姚氏急了,“阿珩怎么会是煞星,那是妖人胡说八道的!”
凤霖月也伸手去拉了拉老太太衣服:“祖母,这三年来阿月身体不好,都是阿珩姐姐在照顾,若是没有阿珩姐姐,我怕是活不到来见您了……”
老太太一听这话,又转头去心疼孙女,把沈氏说的话抛在脑后“受苦了,都受苦了。”
堂内众人都沉默起来,牵扯到凤霖月,沈氏就不好针对了,凤霖月是老太太最疼爱的二儿子的孩子,老太太疼得很,不但如此,她还要掂量掂量马上就要回来了的凤沅安。
僵持间,管家急匆匆跑了进来,贴在凤瑾元的耳边悄声耳语。就见凤瑾元那张冰山脸在片刻之内扭了无数表情出来。
不多时,管家退下,就见凤瑾元大手一挥吩咐下人:“送姚姨娘和二小姐二少爷回柳园安顿,一应奴仆下人吃穿用度按姨娘份置办。”
“什么?”沈氏瞬间就发作了,两步奔到凤瑾元面前:“老爷你说什么?”
凤瑾元甩开被她抓住的腕,再重复了一次:“我说让姚氏带着阿珩和子睿到柳园安顿。”
“不行!”沈氏几乎是在尖叫,“她们留在府里,那我的沉鱼怎么办?”凤沉鱼一把捂住沈氏的嘴,她知沈氏的意思是凤羽珩留在这里,那这门婚事就轮不到她,可想是这么想,话却不能这么说。
“母亲,不管谁在府里,沉鱼都是凤府的嫡女,这一点不会变的。”权衡之下,还是拿嫡女来说事好听些。
凤瑾元当然知道沈氏真正的意思,却也为凤沉鱼临危不乱而欣慰。这个女儿没白培养,不管做什么就是让人满意。“是。”他点点头,“沉鱼是我凤府嫡女,这一点,永不会变。”说这话时,他的目光是看向凤羽珩的。
凤羽珩亦与之对视,她的眼不似风沉鱼那般顾盼生辉,但却灵动深邃,一眼看去,深不见底。
凤瑾元将目光收回,他不知道这个女儿是何时变得这般不可琢磨,刚一回府,几句话便挑起沈氏的脾气,而她自己则像没事人一样隔岸观火。
老太太对凤瑾元的决定保持默认,只是牵着凤霖月的手,眼睛里满是慈爱:“阿月啊,你搬去和祖母一起住吧。”
凤霖月温柔地看着老太太:“还是算了,祖母,阿月是过继在姨母名下的,还是和姨母她们住比较合适 ”
“可是……”
老太太有些不舍,凤霖月拍拍她的手:“祖母,阿月会常来看你的。”
“好吧。”老太太到底是妥协了,看着凤羽珩“可是要照顾好阿月。”
凤羽珩点头“放心吧,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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