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景懿声嘶力竭的喊叫着,湿漉漉的头发胡乱贴在她的额头上,汗水从额角沿着后颈浸在梅色的榻上,眼睛瞪出血丝,痛苦从眼神里浮出来将同样不知所措的李棩淹没,她鼻翼一张一闭,急促的喘息着,嗓音早以沙哑,白玉似的双手紧紧攥着已经被被汗水浸湿的床单。
稳婆在下床位跪着,将满是鲜血的手送到已经露出额头的胎儿下,明亮的天此时被乌云笼罩,却不见半点雨落下。王宫中人心惶惶,似乎走在哪个角落都能听到富察景懿悲切痛苦的哭喊声。
凌珠跪在一旁泪眼模糊的给她加油打劲:“主儿,您坚持住啊,千万坚持住!”
大妃与王妃站在屋外,王妃手握着泛白,她既不太想富察景懿生出个儿子来又想将她儿子占为己有。
一声最激烈的惨叫,孩子呱呱落地。瞧见了孩子那象征性别的器官,稳婆颤抖着手在李棩的示意下将孩子欲哭而张着的嘴蒙上。
凌珠以不存理智,来不及看出生的小孩儿,她伏在榻边轻唤富察景懿,后者则被鲜血染红了被褥床单,雪白的衬裙也血迹斑斑,她不知疼痛是什么,因为她已昏迷不醒。
只待稳婆将孩子抱着离开内屋,凌珠才意识到并没有婴孩的哭声,她疯了似的冲出去,伸手扒开稳婆,只见众人演技极好的配合着作出痛哭流涕的模样。
“凌珠姑娘,孩子是个死胎啊!”稳婆隐去心中的心虚,将孩子递到凌珠眼前。包袱里的孩子紧闭双眼,脸色发紫,嘴唇发白,没一点声响。
李棩让稳婆将孩子抱出去的时候凌珠是极力拦着的,她眼眶红红的跪在地上乞求李棩:“殿下便将小阿哥留下吧!若娘娘醒来不见孩子必是要命的!”
“一躯尸体留着做甚?”李棩扯开凌珠拉着他衣角的手,不留情面的离开。
纳兰明珠赶到朝鲜已是富察景懿醒来当日,李棩正踏出富察景懿后院的门。大妃与王妃再见纳兰明珠是害怕极了,尤其他还拿着刀。
“连自己的妻儿都护不了,你还做什么王?!”纳兰明珠提着护卫刀架在李棩脖子上。
“宣旨!”即使这么几天过去了,院里还有令人不适的血腥味。他急着见富察景懿,于是将怀里的圣旨丢给随行的小六,匆匆忙忙丢下一句话。
纳兰明珠此刻再踏进这间屋子,不似几个月前还有些生气,富察景懿奄奄一息的躺在榻上,任由泪从眼角滑落,凌珠则握着她一只手坐在榻边。
看见他来了,凌珠惊呼:“大人!”又忙把位置让给纳兰明珠,然后扶起富察景懿在她耳边低语,“主儿,纳兰大人来看您了。”
富察景懿眼光微动,轻轻抬起的手又落下。
“明珠,明珠哥哥。”不知哭了几天,她眼睛极为红肿,叫出这几个字就已经抽去她大半力气。
“回家,我接你回家。”纳兰明珠手已经抱上了人,被她轻轻拍开。
她柔然一笑,轻轻开口:“回不去了。”
“我的身子如何,我知道。不劳烦皇上与哥哥为我担忧了,只请你们照顾好自己便是。”
“你好着呢。听话,咱回家去,李太医被皇上请回来了,他一定能将你治得活蹦乱跳的。”纳兰明珠将人拥在怀里,手又不敢用力,生怕怀里的小孩儿碎了。
“便不劳烦了。何苦拖累你们呢?”
“哥哥能来看我,懿儿已是感激。”
纳兰明珠已经“呜呜”哭了出来,他看着长大的姑娘现在虚弱的在他怀里,瘦得他一只手都能拥入满怀。
“我原以为孩子能平安,还有些希望,如今连希望都没了,也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富察景懿咳嗽起来,纳兰明珠忙放开她。
“凌珠倒水来!”
温水入肚,富察景懿才活过来些,止住了咳。
“皇上惦记着你呢。”
“他让我带来了圣旨,出于你的孩子都依正妻所出封贝勒郡主,还让我将孩子接回宫里抚养,待成年时再封公主郡王。”
“他始终没忘记你。”
富察景懿不太愿听这样的事儿,她皱着眉头闷哼,纳兰明珠适宜的住嘴。
许是纳兰明珠长留于此,又有从京城带来的大夫,富察景懿总算是下床走动了,只是脸色不见好,她的话也不再多,跟纳兰明珠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看着很疏远。
王宫外,一处宅子里给富察景懿接生的稳婆正抱着一个满月的孩子,正是富察景懿所生。
大妃披风掩面坐在一旁接过孩子,王妃所生小世子昨晚陡然夭折了,怀里这孩子虽是富察景懿这么个体质弱的产出,可瞧着比小世子小不了多少,再过些日子便能由着抱出去见人了。
孩子被养在外宅,富察景懿还不知道这是他们蓄意已久的,照顾富察景懿一个月,纳兰明珠终究是今日傍晚时就启程回京了。
离了亲人的富察景懿又恢复先前死气沉沉的模样,话也不说了,饭也不吃,终日卧床拿着一件小衣出神。
凌珠日日不敢入睡,只因一到入夜,富察景懿总在噩梦中惊醒,哭闹半晌后就坐在榻边喃喃自语。后来有过路听见动静的下人传了出去,现在整个宫里都知道他们这位大清来的侧妃疯魔了,慢慢也就没人敢接近这院子。
八九月正是秋季,院墙外的枯叶一片片从树上落下,时常飘到窗边,夜晚借着蜡烛看得见映在了窗纸上的图案。
天气又冷了起来,大清宫里却再也没来过一封信,凌珠出宫也打探不到一点关于大清的消息了,她们俩犹如被遗忘在黑暗的角落,慢慢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