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潇声的演技

封潇声默默望着她单薄的背影，这样的背影他已经数不清自己看了多少遍，她好像永远都不知道回头，不知道自己的身后始终有一个人在，就只是这么迫不及待地、快速地，想要离开他的视线。

他想：她怎么会知道呢，哪怕她真的成了死尸，他也要将她的尸身永远冰封，日日夜夜放在他的屋中。醒来要亲吻她的额头，睡前要亲吻她的嘴唇，累了要握住她没有温度的手，热了要给她擦拭不会挣扎的身体，去到天涯海角也要带着她的肉体，困住她的灵魂。

她什么都不知道。

他曾经真的想过让她死，因为她让他失去了理智，又得到了痛苦，更因为只有她死了，他才能保证她是他一个人的，不会走不会跑，谁也抢不去。

明明他有很多理由，可最后都败给了一点：她是他的光。

他要这漫长一生来干嘛呢，如果在太阳放弃了他，而柯滢也不在的情况下。

阿滢，阿滢，他见不到她时总不自觉地喃喃她的名字，她以为冷暴力可以让他退步，然而她不明白，哪怕是这样不温不火，他也从不觉得日子漫长。

要查到张玉的事比封潇声想象中的难了些，一个星期之后，手下人带来的消息也只是说他过去似乎和明家有关系，后来不知为什么便无故失踪，再没人见过。

封潇声想到他那日在张玉面前提到傅老爷子时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心里大概有了些猜测。不管明靳和张玉是敌是友，按照张玉现在在他祖父那儿的地位，恐怕对他都不会有什么好处。

他不会留个定时炸弹在身边，告知老二他们继续查下去，自己则约上张玉周末的时候见个面。他早知道张玉不简单，光是在公司这件事上这人能够绕过他祖父给他找来这么多得力助手，就可看出张玉绝非善茬。

封潇声靠在硕大的办公桌上按了按眉心，脑子里闪过众多看不清的零零碎碎，没过多久，他睁开眼睛，慢慢笑了笑。

吃饭的地方约在了他手里的一个酒吧，把赌场卖掉不意味着他完全就和过去的生活挥手，哪怕是做明面生意也不能断了地下那条关系线，因此到了青云没多久他就利用赌场的能力给自己留了这个后手，如果需要见点人谈点事，在这里最为合适。

张玉还是穿得衣冠楚楚，一身黑西装，一张死人脸，一板一眼的看起来很无趣。封潇声把身边的人支走，和他单独聊了许久公司后续的事。他做了封潇声这么多年，虽然不知道现在距离真正的封潇声到底还要多远，但终究是配得上封氏集团董事长这个头衔的。只要他想认真，没谁能看得出什么破绽。

张玉是个有脑子的人，给他指的路和他的设想基本不谋而合，他更来了兴趣，仿佛和张玉相见恨晚般喝了几个小时的酒。张玉为人克制，无论封潇声怎么劝都没抬过几次杯，封潇声这几年喝酒大多都找手下人代劳，并不需要自己亲自上场，因此没几个知道他的真正水平。

一瓶白的下去，他的眼睛已经有些失焦，说话从开始的条理清晰开始变得没有逻辑，东一句西一句的跟张玉讲着他的宏图大业。张玉话很少，一直都是静静地听他说，不太搭理。

又一瓶下去，封潇声的声音也嘶哑了起来，讲话的内容变成了他祖父。

第三瓶的时候，他终于开始谈起了柯滢。

张玉这才抬头看他。他谈起柯滢时没了刚才的意气风发，整个人显得苍老了很多，双眉紧紧地皱着，只前言不搭后语地讲她的心狠，将她怎么都不原谅他。

张玉细细看着他的神色，当封潇声开始谈到柯悠的时候，他起身走了过去，说：“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封潇声闭着眼睛不答话。

张玉出门看了一圈，没见到封潇声身边那些人，走回来毫无波澜地问：“你打电话给你手下，让他们接你走。”

封潇声意识不很清楚，胡言乱语道：“你让柯滢来接我吧。”

张玉没有办法，拽着他的手把他架了出去，一路开到了他的公司。封潇声在公司里专门弄了间大的休息室，平时没事都是睡在那里，他听自己借给封潇声的那些人提起过。

封潇声酒品算好，也不怎么需要他搀扶，自己跌跌撞撞地走下车进了办公室，躺在沙发上昏睡。张玉坐在边上抱着手臂看了他几眼，又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声调平平地喊了几声“封总”，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看着看着，眼神渐渐变化，无波无浪的瞳孔溢出几不可见的怨怒，慢慢伸手向封潇声的脖子靠拢，五指已经成了明显的掐握姿势。

在碰到封潇声的喉结之前，一双手快而准地将他按住，让他难以再向前移动一分。

他仍旧是面无表情，毫不在意地看着封潇声得逞的模样，好像被抓包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

手上的力道逐渐松懈，他淡淡地看了封潇声一眼，说：“我以为你还能多装一会儿。”

封潇声被拆穿也不恼怒，放开对他的桎梏坐起身来，翘起二郎腿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玩味地笑着呼出长长的白烟，说：“知道我装还下手？”

张玉坐回他先前坐的沙发，说：“这不是你想看到的吗？”

“确实，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啊。”封潇声故作惊讶。

张玉没理他嘲讽的语气，“想试探我？”

封潇声眼尾扬起，没否认。他实在懒得在明靳和张玉身上分心，换作过去，他就是查个几年也不会愿意用这么拙劣的演技来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