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往平淡

天空毫无征兆地下起了细雨，封潇声站在阳台上垂眸往下望去。十七楼的高度，在夜幕中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他的面色发冷，指尖透着凉，整个人如同坠入了冰窖，一直暖不过来。

开门声响起，他看到万晋空手走进来，白皙的脸比起刚才好像更加没有血色。他问：“没追到？”

万晋挫败地坐下，身上还有些水渍，道：“没有，大概开车走了。”

封潇声嘴巴张了张，却没有说什么。万晋看他欲言又止，有些紧张地道：“声哥，那个，我可真扔了。”

封潇声手指轻微颤抖了一下，表情始终沉静。万晋盯着他看，发现这时的他竟看起来比柯滢还要不在乎一些。

“垃圾不丢留着干嘛。”他无所谓地说。

万晋知道他和柯滢之间的事一时半会儿不会得到好的解决，便不再说话，独自抱着手机翻来覆去地看，等待着连莲的消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连莲始终没有理他，他不免愈加郁闷。

封潇声进了趟房间，换了身轻松点的行头出来，手里还拿着把黑色的长柄伞，看起来是要出门。

万晋站起来，问他：“声哥，你去哪儿？”

封潇声不愿多答：“有事，等会儿就回来。”

封潇声的事确实多，万晋不疑有他，还主动请缨道：“要我帮你吗，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一点小事。”封潇声拒绝了他，转身走了出去。

电梯很快，封潇声还没想明白，人已经站在了大楼门口。雨势比起刚才显得更大，溅起一地水花。这栋楼的垃圾桶就在门外几米处，大雨敲打上去，发出砰砰的脆响，声音配合着无人的夜色，听起来格外沉闷。

封潇声没有待在楼内，也没有走到垃圾桶旁，只是选了个隐蔽的室外位置，撑着伞一眨不眨地看着垃圾桶的方向。那里面一定静静躺着他送给柯滢的礼物，躺着他所有的骄傲和自尊，可他并不回避，几乎自虐一般反复逼迫自己回想刚才柯滢的决绝，反复让自己记住他是有多么的不堪。

天黑雨大，行人几无，他随着那把硕大的黑伞一同融入在这沉沉的夜里。他站得那么笔直，仿佛这世界上没人能将他的坚挺摧垮，可他的心已经烂了，烂得他捡不起来，但他从不让人知道。

他看到万晋从门口走出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将自己完完全全隐匿于黑暗之中。

万晋跑得很快，他跟随着万晋的背影，看到了匆匆赶来的连莲。万晋真是个傻子，连把伞都没想起来拿，连莲却不受影响，看起来很是开心，毫无形象地往万晋怀里扑。万晋不会哄人，又惊又喜，连抬手将连莲回抱住都忘记。

两个人在雨里相拥，世界都被他们点亮。连莲再也没了大小姐的架子和端庄，万晋也没有了陪他出生入死时的杀伐与凌厉。

他们为了彼此改变，为了彼此幼稚。

封潇声这才明白，原来互相喜欢是这个样子。

他的伞足以容纳万晋和连莲二人，可他并未出现，他知道他们不需要他。他看着连莲垫着脚跟万晋絮絮叨叨地说话，而万晋只想着赶紧把她拉回家，许是怕她着了凉。

从前他一直以为连莲那样的人永远不会先开口说出那句喜欢，现在才知道，其实这世上哪儿有什么绝对，遇到了对的人，每个人都会变成傻子。

万晋拿连莲没办法，无可奈何地低头亲吻她冰冰凉凉的脸颊，连莲顿时不再说话，顺从地跟他走了进去。

封潇声并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可他能看到万晋全程努力用自己的外衣为连莲挡雨，也能看到连莲佯装怒气冲冲地将衣服让给万晋。

两人打打闹闹着消失在视线，封潇声有些动容地笑了笑。他抬头向上看去，家家户户皆是灯火通明，有些房子内甚至还传出了一阵阵的欢声笑语。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有他们的开心事。

可他没有。

他将自己近三十年的记忆全部掏出一一重现，好像也未曾真的开心过。过去他以为与柯滢在一起的那两年已足够支撑着他向着黑暗走去，直到他清晰地认识到，那段时光是多么虚假，而柯滢又是多么的痛苦，才似如梦初醒。

他着实惨淡。

有人羡慕他的出身，有人羡慕他的皮囊，有人羡慕他荣华不断，有人羡慕他兄弟万千。但从来没有人知道，他向往的一直都只是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