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御书房。
事发后几天,谢允就被得空的国主拎去批了一顿。整个过程他就宛如一只鹌鹑缩着脑袋,眸微垂,眼睫细细颤动,好不委屈!
起码在国主的视角是这样没错的。实则不然,此刻谢允正在内心问候君吾老父亲,面上丝毫不显。
“你说你,下去添什么乱!现在好了,给了那群永安人进攻的借口!”国主紧皱着眉,负手而立,时不时对着谢允输出几句。
谢允终于抬首,开口道:“怎是添乱?我只是想要求证。”
“那你证出什么了?”
“我的匕首没有挨到那人,更别提失手杀人了,这点我可以确定。”谢允正色道,“故而我认为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栽赃陷害于我。但若真如此,即使我不下去,他们也会有别的借口挑起战争。”
而且他要是真的菜,失手杀了人,那恐怕在暴怒的永安人泄愤杀了他之前,陵先生会第一个提剑砍了他。
国主来回走的脚步一顿。“可知是谁等?”
谢允摇头,沉默不言。非是不知,而是他总不能真说幕后黑手就是君吾吧。
君吾,仙京帝君,人间信徒无数。所有人看他的滤镜都太厚,赞扬他哪里哪里好,要是突然有一天有人说他们信奉的神是个坏人,这任谁能接受?
“行,不说你。那你呢?你干什么下来了!”
国主指的正是谢怜。国主脸色阴沉,于是谢怜气也上来了,肃然道:“我为什么下来,还不都是因为您?永安有今日之乱,您扪心自问,是不是也有一定的责任?”
国主神色大变,想到谢允还在场,勉强忍着才不当场发作。他突然道:“谢允。”
谢允一愣:“在。”
“你出去。”国主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压抑着愤怒,“陵先生现下在太苍山,你去那,和他商讨对策。”
这意思就是要把他支开了,谢允看破不说破,默默转身离开。这些年来,国主与谢怜的关系变得僵硬,却还是要在谢允面前维持一种家庭和谐的表象,殊不知身为穿越者的他早就知道他们不和了。
该发生的总会发生,这对策无论怎么商讨都避不开一战。
谢允轻叹,百无聊赖地游荡在街道上,盘算着接下来的剧情对策。思及眸光暗沉时,脑中突然响起陵先生以前说过的话——【你应该不会傻到去打乱命定的轨迹吧。】
眼神顿时清明。
怀着心事行过西巷口,他耳尖微动,脚步一转,闪身拐进了巷子里去。
“顾泯?”
听闻熟悉的呼唤声,少年几步踏出黑暗,迎光而来。离得近了,两人的影子便融在一起了。
“殿下怎知我就在此处?”顾泯淡笑,暗蓝色眸底的坚冰都融化了些许,“我分明没告知殿下。”
谢允放肆地笑了一会儿,然后拉着顾泯飞身落在一家的屋檐上,撩起衣摆坐了下来,倒也不怕人刺杀了。“当然是看到的。”谢允又弯唇一笑,浅棕色的眸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很难想象到经历国难后这双眸子会变成什么样。
经过这三年相处,顾泯此刻已然可以自然坐在他身边,他偏头看向谢允不羁的坐姿,眼角抽了抽,没说什么。谢允却一眼看出他内心所想:“你是不是在想,现在国难当头,身为奕王的我还有心思玩笑,觉得我挺不可理喻的?”
顾泯犹豫,点头又摇头:“大概吧殿下。我觉得,有时你不像个皇亲国戚,倒像是穿梭在田地里恣意的少年。”
“是么?那借你吉言。”谢允眼神温柔,忽而躺下,抬眸注视着遥远的天空,“嗯,至于你对我的不同感受……我的确多变,你姑且可以把我当成是人格分裂。”
“人格分裂?”顾泯皱眉,“那是什么?”
虽然在谢允那常听到些无法理解的词语,但这次顾泯直觉“人格分裂”不是什么好词。
“没什么。”
仙乐国里的大部分人都到了大街上示威游行,眼下人去楼空,谢允不用担心这次交谈会被人听到,也不会被外人发现真正的一面。
一日,就一日,让他能够肆意放松一会儿。
谢允缓缓合上双眸。
然而,甫一闭眼,周身陷入黑暗,压藏在心底的负面情绪便突然不受控制的涌出,将他单薄的灵魂向深处拖拽。
“唔呃!”
谢允没忍住闷哼一声,紧蹙着眉,冷汗渗出,手却动不了半分,只能任凭它们冲击自己的心脏。
有点……太快了!他此刻睁不开眼,像有一只无形的手覆上了他的双眸。为什么会……难道是那晚……谢允又回想起那晚血液滴落在瓶中的声音,怎么会……明明还没开始……
“殿下!殿下……”少年焦急地呼喊声渐渐远去。
意识逐渐沉沦,谢允恍然意识到自己已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和思想,心中所有欲望被无限放大,他只能被迫听着来自“自己”的一句接一句的话语。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你可以救我,而不是将我带入另一个深渊?”】
【“好好过个生日?抱歉,没心情。”】
【“我没事。”】
【“……对不起了,顾简安。”】
灵魂被囚于笼中,鲜血从被刺破的掌心中淌出,不断滴落,隐于幕后黑暗。
顾泯呆愣,定定地看着谢允脸上不断变化的表情,好似坠入了梦魇。
判若两人。顾泯现在脑海里就这一个词。
谢允脸颊上滑过清泪,滴落,最后没入鬓发。
“黄泉……无、归路……”
听着谢允带着破碎的哭腔呢喃出这句话,顾泯抬手抹去了他的眼泪,随着虚无的指引无声地动了动嘴唇,接上了下半句话。
“再逢……梦中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