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热醒的。
张兄似乎是在赶路,我呆在坠子里上蹦下跳,偶尔贴在张兄泛起薄汗的皮肤上。
不多时,我便隔着衣料听见了熟悉的店小二招呼的声音,心里猜了个七八,几人许是来用饭。
我以为他们只是来尝尝这城中最有名的醉春楼,结果却听见他们上楼的声音。
要知道醉春楼的楼上很少会有人去,除非是有什么重要的人,亦或是什么重要的活动要办。
我没捺住好奇,等张兄一坐下就想往外跑,结果真从那坠子里出来了,我环顾这包间,正是家宴才会用到的那间。此时主座上坐着官府的大人,笑眯眯的看着座上的几位书生。
“你们来晚了,得罚。”
张兄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那几位书生也纷纷效仿。
几人交谈甚欢,酒过三巡,觥筹交错间门忽而被人推开,抱着琴款款走来。
那人欠身行礼,官府大人向他们介绍:“这是内人。”
我刚刚听他们聊着,才知道爹爹娘娘把这醉春楼给了阿姊打理。
一曲毕,阿姊说:“献丑了。”
其余几人都拍手叫好,以为妙绝。
只有张兄轻笑,又端起酒杯。
官府大人见他不做声,便去问:“张兄以为如何?”
张兄说好,只是不知为何奏哀曲。
阿姊听了这话又要落下泪来,官府大人赶忙安慰她,替阿姊说:“她妹妹才去不久。”
张兄眼神晦暗不明。
才去不久就穿如此光鲜的衣裳,弹的曲子虽是哀曲,却没丝毫哀意。
我去摸那架琴。
像是和老朋友打招呼一般,旋了几个音出来。
房内忽然没了别的声音,只有阿姊还在轻轻啜泣。
我这是第一次离开院子,觉得新鲜,刚刚去摸烛台却穿了过去,却能摸到我的琴。
“许是幻听了。”有个书生说了一句。
几人纷纷应和。
我却又操起了琴。
弹了同刚刚阿姊一样的曲子。
所有人都往外跑,边跑边喊:“见鬼了!”
我弹得尽兴,一曲毕才发现张兄还坐在那里。
“妙。”他轻声说,像是怕旁人听去。
他不怕。
我走近了,发现他眼中竟有我的倒影。
“你可以看见我?”我有些兴奋。
他点头。
“你不怕我?”
他摇头。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他说:“昨天夜里。”
我惊讶。
常人见到鬼撒腿就跑,他竟还能装作没看见。
他应该不是常人。
“你弹琴很好听。”他说。
“谢谢夸赞。”我笑着说。
他说他此番是为了去京城赶考,却不是考科举,而是去考司天监。
司天监我听说过,给皇上算命的。
“我从小就能看见这些污……鬼”他解释说。
原来司天监还能捉鬼。
“那……这世上有妖怪么?”我问他。
“你信便有。”他眼神暗了暗。
“世间最大的妖魔便是人心。”
我似懂非懂点头应下。
他问我怎么死的,我说阿姊把我从楼上推了下去,他把我的故事写在他随身带着的本子里。
他明天就要走了,我又为他弹了首曲子,当做送别。
他临走前摸摸我的脑袋,把颈间的那块不起眼的坠子给我。
他说:“你是个好姑娘。”
我记忆里没有像他这样温柔的人了。
他说他进了司天监还会出来游历,一定回来看我。
我跟他拉钩。
他走的时候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