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夜深。
贺峻霖躺在床上对着一片漆黑的夜空反省。
宋亚轩看不见他的脸,他只看得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床头里一动不动。
“宋亚轩,”贺峻霖清冷冷的嗓音从床上传了下来,拍得宋亚轩就猛地惊醒了:“我是不是锁着你了。”
“你没事跑工地里去干活干嘛。”
宋亚轩抿着自己嘴唇,笑声还是跑了出来。
“不是小贺,我是觉得在这里住着也要分担什么吧。你看我连房租都交不起给你,出去的话还可以赚到点柴米油盐费用补贴补贴。”
“我没让你交房租。”贺峻霖淡淡回答,他坐在床头目光从上至下落到宋亚轩的身上。
宋亚轩从地铺上盘腿坐了起来,直面小朋友冰冷冷的语气,笑了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我又看不见你的大白牙。”咽不下这口气,贺峻霖翻身从床上跳下来坐到地铺上。
“我能理解成你在担心我吗。”宋亚轩拉了拉贺峻霖的睡衣,贺峻霖身上是他沐浴露的薄荷香,把宋亚轩的困意都吹跑了。
“想都别想。”贺峻霖反拉住宋亚轩的领口,“我现在真想把你扔出去。”
薄荷交融于清香,像幽静深海里飘出来的点点星光。
“行了,我打算好了。”贺峻霖松开宋亚轩的领口,风从衣服里咻了进去凉凉飕飕的。
“你去音像店打工吗,”贺峻霖说道:“离这里几个路口,周末我来给你换班。”
宋亚轩点了点头,音像店的确是个比较好的选择。贺峻霖也和自己提过一嘴在音像店打工的事,能在这个小朋友目光范围内让他安心也是一个好的结果。
“行,睡觉。”
贺峻霖也不多说其他废话,把自己的被子从床上扯了下来叠成一块豆腐压在脑袋下就躺了下去。地板上薄薄一张床单是比床垫是凉了挺多,贺峻霖也不想感受就索性闭上眼睛找庄周去了。
苦的是宋亚轩。一张被单本就不大,贺峻霖二话不说就躺了下来把右半边霸占了。就算他睡姿好,但是自己不好啊。苦恼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宋亚轩小心翼翼躺了下来,两个人发丝缠绕着发丝。
贺峻霖躺姿是个左侧卧,自己是双手环绕面对天花板,宋亚轩觉得他的呼吸声都在脑袋里凝固了。
太近了太近了。
自己动都不敢动,耳边就是贺峻霖呼出的热气。痒痒的,钻进宋亚轩的感官里,分食着自己的脑神经。
再这样会通宵的啊。
下定决心了一定要睡过去,宋亚轩闭上眼。脑子里千回百转,有什么又蛊惑着他的眼睛悄悄睁开。他努力控制自己不让自己发出太大的噪音,身体朝着左方慢慢转过去。
一切都太不对劲了,他想。
贺峻霖腿微微蜷缩,双手耷拉在锁骨前。
睡得很沉。
宋亚轩只要轻轻一搂就能把贺峻霖搂在怀里。他贪婪地看着贺峻霖的睡颜,交织的薄荷香此时让他感到了更多的心安。他承认贺峻霖的一切都让他失去了自己的控制,有种情感想要剥开荆棘扎开裂缝,自己没有办法阻止。
“遥远的他,仿佛借风声跟我话
热情若没变,那管它沧桑变化。”
“遥远的他,不可以再归家
我在梦里却始终只有他。”
他轻轻唱着,好像只有自己能听到,又好像全世界都听到了。
我好像心动了。
贺峻霖有着高三生特有的生物钟,睡得快起得早,而且昨晚的睡眠质量出奇的好。他看着身旁的宋亚轩,难得见到这家伙睡姿正常的样子。
贺峻霖把睡衣一脱,拿起床上的校服就往身上套。洗漱完后叼了片面包就准备出门,左脚在踏出门后原地转了一圈回来,把自己书包里藏着的几包沙琪玛找了出来放在桌子上。又从便笺上撕下一片,用左手工工整整地写下几个字。
记得等我回家。
学校里还是一样的压抑,高三生都奋笔疾书。哪怕牺牲掉自己午睡和早睡的时间也要一头扎进书海里。因此学校的住宿间全部爆满,贺峻霖庆幸自己没有勾了住宿,一想到四面八方传来的各种动静他就要暴躁了。
“上课!”
“起立。”
在熬过了四节课后时间终于来到中午,贺峻霖端着从饭堂打来的一叠无法描述朝着张真源座位走去。
“小贺,你怎么不吃啊?”张真源大口大口扒着饭,抬头看着对着食物发愣的贺峻霖,自己嘴角还点着一粒饭。
“有葱。”贺峻霖指了指饭菜里油的发绿得葱碎,思考着今天这碗饭该倒了还是该喂给张真源。
“小事啊,帮你挑了。”张真源手如疾风在贺峻霖饭盒里划出几道残影。
不到一分钟,小葱都整整齐齐摆在一张纸巾上。
谁曾想张真源还是个强迫症。
“我觉得你状态不对,”张真源停下吃饭的筷子,“你最近都很不对,阴晴不定的。”
“我平常也是这样的。”贺峻霖无奈地答道。
“不是,贺儿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出事了。”张真源越来越疑惑,抓住了贺峻霖的双肩,“说出来我帮你解决啊,别闷心里头。”
“打住,我都说了没事了。”贺峻霖挣扎着想甩开他的禁锢,张真源力大不免越按越紧。
“小贺,你不会,”张真源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不会恋爱了吧?”
贺峻霖差点一口米喷他脸上,动静大得连看管老师都坐不住了。
“那边两位同学,注意社交距离!”
贺峻霖连忙推开了他,无语两个字就差刻在脑门上了。
“别天天瞎讲,饭已经塞不够你的嘴了吗。”
张真源看套也套不出什么,索然无味,最后还是和自己碗里的饭做起了斗争。
“不过我是捡了个人回家。”贺峻霖端起汤嗦了一口。
这次倒是张真源没忍住,米饭就毫不留情地喷了出来。
“咳咳...”
为了不再被看管老师抓包,张真源强忍着想把贺峻霖拉起来一探究竟的想法,压低声音问道,“你在这搞金屋藏娇呢,对方啥来头啊。”
“不知道。”
“不知道你带回家?”张真源吃惊的下巴落地,“多大啊?”
“不知道。”
“你知道他干啥得嘛你就捡回家了?”
“不知道。”
张真源看着对方一问三不知的样子,这人怕不是捡了个三无产品回家啊。
“男的女的总知道吧?”
“男的。”
松了口气,看来这人真的没在恋爱。
张真源觉得自己一瞬间接受的信息量又多又复杂,连饭都顾不上扒了。
贺峻霖这小子,怎么会无缘无故带人回家呢。虽然的确是个常年与世无争不管不顾的小鬼,但也没有蠢到连防护意识都没有吧。自己都要打工赚钱的人怎么无端端多带一个人呢,连对方身份信息一概不明,太奇怪了。
“你带我见见他呗。”张真源试探性问了下,也没抱着对方会同意的想法。
“好啊。”没想到贺峻霖答应地倒很是爽快。
那头张真源在持续震惊,这头贺峻霖想着,宋亚轩老是一个人闷屋子里也会烦躁吧。干脆把张真源扔给他聊聊算了,这样是不是还能体现自己的宽容友善。
“不吃了,都给你。”贺峻霖勾起一个调皮的笑容把自己的饭都推给了张真源,自己端着喝空的小铁碗走去洗碗池了“张哥,记得顺手洗起来。”
人走椅空,张真源对着两盆饭无语凝噎。
下午。
在无数张卷子挣扎中撞出个头的贺峻霖实实在在体会到了高三的滋味,这种苦不堪言又必须忍受的痛苦真的是让人欲罢不能。马不停蹄抓起错题本开始对着试卷一顿总结,看着笔芯里的墨水在一点一点下降直至为零。贺峻霖单手扭开笔盖换上新的笔芯,又重新沉下书海。
下课铃声打响,教室里也没有一个人站起来走动。
贺峻霖看着自己写了几页纸的笔记,密密麻麻地眼花缭乱。不由得想到那天宋亚轩这个人在他本子上刷拉拉的那堆批注,虽然大部分都是数字,但是还是看得出字还真的挺好看的。
他现在又在干嘛呢。
懒得想。
“下面的同学们看一下这个问题啊,”老师拿着戒尺敲着黑板,一身笔直的中山装和金丝框眼镜就让人心生敬畏。
“我们这道题要套用这个模板,政治这门学科最忌讳就是没有结合题目来答。”
贺峻霖抬头仔细听着,只有政治课他能完完整整全部听下。碎发卷起一个俏皮的弧度,漂亮的眉心微微皱起,眼睛里看得到星辰大海。
他仔细做着笔记咬着笔头琢磨,专注到放学铃声响起来了也没有听见。
把最后一题漂亮收尾后,笔盖一合,贺峻霖才发现天色渐晚。
“糟糕。”
贺峻霖一看钟表发现离下课时间过了四十分钟了,但是这个班的奋斗的同学太多了。即使再过四十分钟都没几个人走出门口,自己才没感觉到时间流逝得那么快。
快速把作业全部打理好,自己就塞了几本练习册和辅导书进书包里就赶忙奔出教室。风吹过去的声音,踩到落叶的声音,黄昏的声音。
路过工地的噪音还是刺耳,虽然已经围上了绿布但巨大的尘还是会被朦的贺峻霖眼花。眼一花,狠狠地摔倒了地上。
摔倒了右腿,校裤里渗出了些许猩红。贺峻霖一咬牙站了起来,一瘸一拐走回了熟悉的小路。扒着栏杆一步一步向上迈,右腿感觉使不上劲了。
“这么倒霉吗...”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让自己重新精神起来,迈着艰难地步子踏上台阶。
空荡荡。
“小贺。”
贺峻霖惊讶地抬头,就在几步之外,宋亚轩站在台阶上看着他。
“你...你怎么在这里。”
“等你回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