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看一眼街边早就歇业得肠粉店晾在外面的钟,十点整。
贺峻霖和宋亚轩并排走着,两个人走过秋风荡漾的红枫叶路,静静地走,就谁也没打算开口讲话。
影子被路灯拖着,两个人身影被双双拉长,贺峻霖突然觉得回家的路好像远了很多。风吹过他和宋亚轩的身旁,他抬眼看了看宋亚轩。嗯,真好看。
捡回去当个门神也是赚了。
如此想着,贺峻霖也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
“你怎么不问我叫什么。”贺峻霖缓缓开口,他看着宋亚轩的脸,好像想盯出个花来。
“我以为你不想说,我想等到你自己愿意告诉我。”宋亚轩被盯得略微不好意思了,轻咳了一下低下了头:“我是来麻烦你的,怎么敢多嘴。”
“你这人倒是活得有趣哈。”贺峻霖被这番话给逗笑了:“你几分钟前向我死皮赖脸求住宿地的时候好像不是这样的啊,这会给我装娇羞小姑娘来了。”
“我...”宋亚轩咬了下自己的下唇,好似给自己做了个十足的心理建设。
“我...你...你叫什么名字?”
贺峻霖这会是想憋笑都憋不住了,他思考着这人是不是有什么脸皮启动机,怎么还一会儿就两副面孔呢。
“我啊,我叫贺峻霖。贺呢,是祝贺你找到借宿地的贺。峻呢,是形容我高贵冷峻的峻。霖嘛...”
“是我是你一场甘霖的霖。”
贺峻霖笑了笑,对自己语文水平表示十分满意并且认可地点了点头。
宋亚轩认真地听着他讲话,看他小嘴吧嗒吧嗒讲着,竟然冒出了‘这小孩可真可爱’的危险想法。
“你长得很可爱。”宋亚轩咧开一个漂亮的弧度:“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小朋友,”
贺峻霖疑惑了。虽说自己对外貌也没有太大追求,但这也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个人正正经经夸他,还是个大男生。
“你眼睛像红枫叶。”宋亚轩说道:“像是开得很艳很艳的红枫叶,有那种不管外面世界危不危险嘈不嘈杂都一直努力开着的劲,很好看。”
贺峻霖楞了下,这回倒是轮到他不好意思了。
“你倒是很会夸人,语文学得挺好的吧。”
两人相视而笑,老广州被惯得暖暖洋洋的秋天好像也没那么闷了。
两人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工厂门口,贺峻霖熟练地带着宋亚轩走向后面的更漆黑的小路,这里黑的连个灯都没有一个。漆黑幽静的小路像张着大嘴的恶霸要把他们通通吞噬在这里,风刮过铁皮的声音也越发不显得友好。
宋亚轩听到贺峻霖在数数,从一开始数,一个一个地轻轻念着,数到三十七时停了下来。宋亚轩不明所以,也跟着停了下来。
宋亚轩刚刚想问怎么了,就听见贺峻霖用清冷的嗓音说,
“到了。”
伸手都难以见到五指,更别说看见宋亚轩眼里的疑问了。贺峻霖想都没想就一把拉起他的手就往左边大步走过去。
宋亚轩就这么被他牵着,虽然拉的是他的长袖袖口,但是他总觉得被包裹着的皮肤像是被要烫伤了一样。
是楼梯。走了大概三四个转弯之后贺峻霖停了下来,他松开抓着宋亚轩袖子的手,从校服口袋里掏出钥匙。他一手摸索着门的钥匙孔,一手快准狠地插进门锁里一转。
铁门开了。
一股夹杂着薄荷香的书墨味道被宋亚轩嗅了个准。
“挞哒”是开灯的声音。
白炽灯在闪了几个回马枪后终于亮了起来。宋亚轩也把眼前的景象收进了眼里琢磨了个遍。
房间里也没有特别多东西,最外面是个窄的仅能一人通过的阳台,上面挂着零零星星的几件衣服,室内除了一张大且破旧的书桌台子横跨着左右墙壁和一张年久失修缠着几圈胶布的木椅子外就是一张巨大的世界地图挂在书桌上的白墙且傲气地瞪着他们。书桌上堆着几本高中课本和孤零零躺着的一只签字笔。床只有一张,上面是贺峻霖叠好的被子枕头。行李箱塞在床和另一面墙壁的旮旯角里,整个屋子就这么点地儿,宋亚轩估测下大概不超过二十平米。
“怎么,看到不是豪宅后悔啦”贺峻霖把书包从肩上扔下,随手扔在床下后抓起刘海擦了擦额头的汗:“就这么个小破屋啦,不喜欢你就回去睡地下通道算啦。”
“这就是工厂的旧民工宿舍,条件可不比五星酒店。”
宋亚轩立刻摆手,他头手并用快速左右摇了几下。“我没有,这里挺好的,我不走。”
随之又想到什么似的问贺峻霖:“你妈妈呢,还没回家吗,我还没和阿姨说打扰了。”
贺峻霖走到门口把门一关,做出一个鬼脸的表情:“你觉得呢,我说不定是个弑亲亡命天涯的绝世杀手。”
宋亚轩看着他,又环绕了一遍屋子:“这里没有女性衣物,也没有两个人生活的痕迹,你妈妈不住在这里吧。”
“你这人可真无聊,”贺峻霖还想吓一下他,没想到这么快就不留情面地给他拆穿了:“是啊,我妈不在这里,我爹也不在这里。我一个人住在这里两年了。”
“一个人啊...”宋亚轩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个小孩看起来有着比他年纪更深沉的故事。
“不用纠结了,快滚去冲凉吧你”贺峻霖从箱子里掏出几件宽松大码的衣服扔在床上,又掏出了几条不同色的篮球裤叠在上面。“挑一套,麻溜地开你身后的门滚去冲凉,给你五分钟。”
指了指放在床板上的沐浴露和洗发液,还是薄荷香的。
宋亚轩也不敢多说几句话了,挑了一套纯灰的衣裤拿起洗浴用品就想拉开门走出去,但是刚拉开门把手又突然停了下来。
贺峻霖把其他衣服叠回行李箱后发觉半天都没动静,疑惑地转头,却看见宋亚轩就呆呆地愣着在原地,想说什么又不好开口的一副滑稽样子。
“干嘛,你不会怕黑要我陪你洗吧。”贺峻霖奇怪地望着他,心想这人不会真的要自己陪他一起挤厕所里坦诚相见吧。
“我...”
“你...”
宋亚轩含糊地吐出两个字,眼看对面的贺峻霖就要使出把他踹出家门口的劲儿后,咽了口口水大声喊道,
“你有没有多的内裤啊...”
可惜气势是上来了,但九个字的一句话越说越小声,最后的感叹词甚至只有他本人才能听得见了。
贺峻霖倒是完完整整地听下来了,他目睹了这人心虚的表情和逐渐红起来的脸,一只手撑着床一只手捂着肚子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人借个内裤都害羞的啊,”贺峻霖笑得合不拢嘴,欣赏着宋亚轩红透了的脸,一脸人畜无害罚站在门口的样子。
“.......”宋亚轩什么都没说,一咬牙决定转身就走,不穿就不穿吧。
开门前却被贺峻霖带着笑意的一句等等打住了脚步。
他转身看见贺峻霖开始翻着那个好像无所不能无奇不有的百宝箱版行李箱,看着他从里面掏出一个密封包装袋举起来左瞧瞧又看看。
“哈,你运气不错,刚好最后一条了。”贺峻霖爽快拆掉密封袋,把一条全新的内裤扔向宋亚轩的方向。“尺寸我就不知道了,你可别没我厉害吧。”
“......”
宋亚轩默契接住了贺峻霖抛来的内裤,他看着这块布,又看了一眼贺峻霖。
为什么是大红色啊?
贺峻霖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样,笑着答道:“所以我才一直没拆啊哈哈哈哈”
好吧也没什么好讲的了,宋亚轩认命地拿起红色喜庆裤和洗浴用品转身而去,后面是贺峻霖一点都不可爱的笑声。
“喂,淋浴间是公共的,小心别吓着别人了哈。”
他大步往前走,不到十米就走到了淋浴间。说白点就是个大的公厕,还是夹杂着老鼠味道的公厕。整个长廊大概有十几间宿舍的样子,整层楼就靠一个散发着冷冰冰白光的电灯泡续命着,而且这个灯泡还只能照到公厕的前面一部分。
好死不死自己也是个怕黑的,虽然嘴上不肯承认,到走近才发现自己的心理建设并没有发挥出什么太大的作用。
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
宋亚轩在给自己做到第十次心理建设之后再看向厕所深处,但还是感觉每个隔间里都充满了不可描述的黑暗怪物。
“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不知道是站了多久,身后的贺峻霖靠在厕所外的栏杆上打开了手电筒。
“你怎么来了”宋亚轩嘴里吐出的句子虽然表示着疑惑,但还是止不住惊喜和安心从语气里偷偷跑出来。
“等到你回来,我就可以赖到天亮再冲凉了。”贺峻霖叹了一口气,他看着比他高一个头的宋亚轩,面对黑暗也像是一只无处躲藏得可怜狗狗一样。
他就想到自己刚来那会。
被亲戚领到这里,美其名曰是一个人住可以锻炼自己的能力为以后出社会做好自立自强自给自足的基础。其实他也明明白白地知道是亲戚收了钱又想私吞大额就把他扔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破旧宿舍里。甚至不如睡天桥来的有生活气。
第一次在公厕冲凉的他也是这样对自己默默打了半个钟头的气,最后进去三分钟就冲了出来,隔壁间老鼠啃食着水管的声音让他汗毛竖立不停打着寒颤。洗了个白洗的澡,身上污垢没冲干净,冷汗倒是吓出来不少。
不过两年多的生活他也终究是熬了过来,一个人强逼自己克服了这些有的没的心理伤害后他发现其实一个人住着也挺舒服的。
起码是挺自由的嘛。
在贺峻霖打着手电筒的光下,宋亚轩拖着千斤重的脚步走进了淋浴间。
哗啦啦的水声刺激着两个人的神经,隔间的铁门被风吹的撞击声也格外刺耳。
贺峻霖也没有催他,就一直打着个手电筒靠在栏杆上等他出来。
水声停下。
在铁门发出解放的刺耳噪音后他终于看见宋亚轩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一手抓着自己的衣服,一手拎着沐浴露和洗发液。头发洗得湿淋淋的,还一直往下滴着水。
贺峻霖瞅着他从黑暗里走到白灯泡能照到的地方,脑海里搜索着能形容这个场景的形容词。
美人出浴。
嗯对美人出浴。贺峻霖这样想着,宋亚轩已经走到了他跟前,拉了下他的校服低头看着他。
“谢谢啊”
水珠顺着他发梢一点点流下,刘海被随意梳到额头后,水滴顺着鼻尖又顺着下颚急匆匆地滴下来。贺峻霖感受到有几滴滴到了他的脖子上,凉飕飕的。
“知道了,你把洗发水和沐浴露给我留下拿着手电筒回去先吧。”贺峻霖可不敢再被他这张脸盯着了,感觉自己犯大罪那样。拿出背后自己藏着的睡衣在他面前摆了摆,连忙想把这个神仙催回屋子里待着。
“好。”
贺峻霖也没回头,拿过洗发水沐浴露就直径走向淋浴间,嘴里还哼着几首欢快的小曲儿。
水声再一次被唤醒,激起千层浪。
贺峻霖洗得很快,快速擦了沐浴露后又快速过了水,虽然洗得快但也不能小瞧了他这快手汤鸡的本事,洗得倒是面面俱到丝毫不含糊。
随着最后一滴水落地,贺峻霖穿上了睡衣拉开了破旧铁门,
他看见宋亚轩就像他刚刚等他那样,一直站在原地举着手电筒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