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

夏风里的闷热，穿透着点点湿润混合着杂乱的血腥，处处飘散。

上京是处蒸笼，热气弥漫得更快。李江佑耷拉着身子伏在栏杆上，朝着湖面扔去几颗小石子，荡起一圈一圈水花。

“走你！”石子从他的手里轻飘飘飞过水面，哐当一声沉浸入水。

他甩了甩手上的灰土，往身上一拭，满足地朝另一边走去。

苏明城端端正正地坐在位置上，锦袍微微垂地，见他进来，叫了旁人给他添上一杯茶，顺手把一处的折子递给他。

“你哥八百里加急来的折子，你猜猜会是什么？”苏明城微微挑眉。

“我猜啊……”李江佑玩味地 笑了笑，折折绕绕挑开信封，一字不落地将信读完，然后将信纸捏作一团，扔到苏明城的侍从手里。

苏明城却是有所预料，但还是预估错了，紧了紧身子：“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洛相就沉不住气了。你说，你哥会在什么时候赶回来？”

李江佑摇了摇头，抿嘴道：“他远在周国都知道了，洛相岂不是有所察觉。这信中的时间，要么已经不存在，要么绝不在我哥之后。”

“李司回不来，你能使得动他城中的两万将士么？”苏明城端起一盏茶，静静地看着李江佑。

“使不使得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要，就能使得。”苏明城笑了，满足地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样的。”

苏明城前脚才踏入殿，一名侍从便紧跟而来。

“……，三万禁军，两日之内，预警备战。”

侍从得了令，压下恍然和吃惊就匆匆地退了去。才将退下，殿外一位上了年纪的公公便紧跟其后进来，恭敬地答话道：“皇上，已经送去消息，明日皇上将设家宴，请洛相和太后一聚。”

苏明城闭眼，听着公公陈述，手指又规律地敲击着案几，那种消失已久的不安在他的胸中回荡，有一个声音响起：终于开始了吗，是开始，还是结束呢？

“下去吧。”他淡淡道，语气中带着不多见的思愁。

暗暗的夏夜，天空缀以繁星点点，夜空的璀璨里，一颗流星划过。洛溪站在树下，苏明城独自一人靠在门侧，看了她许久。

洛溪转身，身后清浅的步子，让她神经一晃。

“今晚的夜色比当日如何？”洛溪驻足的脚，因为身后的声音，陷得更深。没有作声，这些话她已经解释过太多次，可他不相信了。

“自然是比不得了，对朕来说，当日的星光和美人是与世绝伦的。今日却是只见星光不见美人。”没等到洛溪开口，苏明城兀自又开口。这样多嘴的他，和从前的年少的他一般无二。

“就是不知道，时至今日，你可有曾后悔过。将朕少时的浓烈踩进泥里，再坐上这冰冷的后座。不，可能这正是你想要的，可是朕还是想不明白啊，真心对朕就不配得到这世间最好的么，还是说你擅长玩弄真心呢？”

良久，两人之间的气氛酝酿了良久，从冰冷到炽热再回落到冰冷。

“或许，一开始就应该真心对真心。”洛溪拧着手，低落叹气。

“现在，你也不信我了。无论臣妾怎么做。”洛溪收回悲哀的情绪，转身，对上苏明城诚挚的眼，这神情，几年少有。

“周旋在两家之中，我一半真情一半假意，以至于两边都不讨好。以前的我想要的太多，如今我只想守护一方。”洛溪咬咬牙，或许人生作减法才是对的。

“那你想守护谁？”苏明城掩回那眼神，重新变回至高者模样，清冷的目光注视着洛溪。

“洛家，臣妾什么都不要，只求洛家一世平安。”这无关乎情爱，是君与臣的宿命，也是君与臣的对决。

“很好。”苏明城笑道，四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对洛溪开怀大笑，像是极其满意这个答案。他甚至还上前了一步，稳稳地站在洛溪面前，对着那星光，想和她亲吻最后一次。可是，他忍住了……

洛溪发觉他的异样，也察觉到他的主动，就在刚才她其实更想说她只想守护他，可是怕他觉得又是虚情假意。或许，直言出自己的欲望，他才会更清楚这段感情，他和她之间不只是简单的爱与恨，爱与恨本来就是相互纠缠，相互印证，相互取舍的。

“很好，很好，朕知道了。”苏明城连道了好几遍，身形都快要不稳了，被洛溪一把扶住。他捏了捏她的手腕，一笑道：“早些这样实诚就好了，明日家宴，不要迟到。”

今日难得，苏明城落脚在凤栖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