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乱

江染禾花着脸来到凉城脚下，原来南门出去是走不到黎国的。

凉城脚下，难民比比皆是，往里逃出来的更是居多。

有些人跑得急，撞在江染禾的身上，还有些痛。她饿了，也渴了，花着一张脸，驮着半个包袱，江染禾与这些难民无异。

没有通城文符，原是进不来的。不过眼前一片破败的情景，官兵尚且保不住自己，更别说还有精力维持治安了。随着一波涌入的流民，江染禾被挤进了凉城内。

凉城，是属于夏国境内的。看这样子，似乎是发生过战事。周夏交界，江染禾则是要通往周国。这不过一路没有盘缠，她需要去凉城中换点盘缠。

凉城中，甚是荒凉，不知原是如此，还是因为兵荒马乱的缘故。

跑了许久，江染禾才找到一处正要关门的当铺。

“我要当这个。”想来这就是掌柜的了。

“不当不当，关门了。”东西放下，掌柜的先出了声。不过等江染禾把东西放到案上时，掌柜又将那推板往上提了提，虽说是急了点，看终归是看上了她手里的东西。

江染禾将簪子取下，放到案上，发丝就全部散了下来，原来是个女儿郎，定也是逃难的。

掌柜拿起东西，左右瞧了瞧，便开价：“十两银子。”

“十两？老板，这至少得值50两。”以往的江染禾从不问物价，自从上了元齐那门子当，加上三月之前自己下定决心要把持家业的心思，此时随便一个人要忽悠她，是再无可能了。

“爱当不当吧，行情就这样，大家逃难都来不及，十两银子已是好价了。”掌柜见她不愿，立马又要拉窗歇业。

“算了算了！”江染禾忍痛将东西往前一推，掌柜收下东西将银子推了出来。

拿了银子，掌柜的直接赶人出来。街头更别提还有什么生意，全是逃难路人。差一点，她又要被撞倒在地。跟着这一群人，跑动跑西，眼见着城门口就快到了，她得快些出城，把消息送回给苏明城。

远远的城门口，那片光亮渐渐地被一群黑压压的身影挡住。堵在城门口的难民全都被赶了回来，悠悠的长队由远及近，迅速站满整个街道。江染禾被挤在最里侧，再要往前却动弹不得。

“啊！”人群中传来哀嚎，围在最前头的难民倒下去一半，还有一半原是这城中的百姓。一具又一具身体皆数倒下，这是要屠城！

“好狠的心啊。”江染禾被挤在最里侧，往城中跑去可能尚有一丝生还的机会。

可此时她的脚却迈不动步子，身旁还有几岁的孩童以及半百的老人，他们佝偻的身躯不堪一击，成了那刀下最悲惨的亡魂。心中的急切、恐惧、悲凉化作一团，江染禾随着人群一起波动，置身于无数的悲恸哭喊声中，这一刻是脚下的仓皇，心头的无力。

“沈将军，我们将军说了绝不可屠城，你要是再这样，我们可就不乐意了！”

“妈的，夏国欺我皇太甚，本将军只不过是想要讨要回来而已。”马上持着沾满鲜血大刀的男人，极为不满地对着左安一吼。

“要报复也不是发泄在平民百姓身上，这些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孩童，老人残弱，你们这样做，那和欺你周国的大夏皇帝又有何不一样。”左安持剑，挡下大刀砍下的地方。

“妈的，老子不管，今日本将军就是要杀个痛快！”沈将军大刀横阔，挡回左安的剑，又一刀砍了下去。

老人的背脊遭到重重一击，瞬间露出白骨森森，下一刻瘦骨嶙峋的背脊中突然变得血肉模糊，老人嘴里的呜咽声含在口中还没倾吐，就横倒在一众尸体之上。

沈将军痛快起来，挡开左安大刀就要对准一个孩童。

李司赶来时，正当挡下这亡命一刀，长戟一挑，沈将军被迫往后一仰。左安见势立马将孩子一把推开。

那孩子是吓的，将才还在无望的哭，刀往下时又吓破胆去，这回反应过来哭得更凶。

“妈的！”

“凡再屠城者，军令处置！”李司扬声一喊，周围刀枪棍棒的声音许久才停歇下来。

人群急忙散开这个危险的地方，离得老远，剩下一些人还在观望。

“李司，这你就不用管了吧？”沈将军极为不满，但看在李司的份上，说话还是规矩了几分。

“我黎国来协助周国，不是来看你们屠杀百姓的，况且夏国境内，也有不少我黎国百姓，要我辈屠杀同类，绝无可能。”李司瞥着地上一众惨象，不似战场的绝无情面冷血嗜战，面对这些毫无反击之力，因国遇难的无辜之躯，他更多的是怜悯。

看着远处黑甲和那高挺的背脊，江染禾擦了擦眼，逆着人群往回走，只有得了命令的一圈士兵将她们挡在外面。

“李司！李司！”江染禾扯着干得冒烟的嗓子，声音还是太小，这几声高喊在周围一片乱糟糟中丝毫不起眼。

将士们拉走街上的尸体，同时因为大军进城，李司的人马正在清理现场，江染禾这就不能再往前靠。

“李司！左安！”她清了清嗓子又喊了喊，因为破声大喊，惹来了将士的驱逐。

左安偏头，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只见远处还有一堆官兵与流民还在纠缠，左安提着剑：“将军，我去那边看看。”

“你大喊什么，不想活了！”推江染禾的士兵粗鲁了些，没下死手。但是力道还是不小，江染禾推搡在地上，摔了个屁股墩。

“在干什么！”左安的声音在那人背后响起。

“这有个妇人直呼将军和您的大名。”士兵让开来，露出地上一身狼狈的江染禾。

摔死我了，江染禾用牧回的剑拄着，抬起头来。

左安打量着地上的人，疑惑地问：“你有什么事？”

“左安……左安！我找李司！”江染禾苦着一张脸，从刚才的惊慌中反应来后就是无尽的后怕，她从未见过如此混乱，差一点她就死于战乱了。

“江染禾？你怎么会在这儿。”左安扶额，甚是不解。

“你等着，我去叫将军。”说完，左安调转马头，走到李司身边，低语了一句。

江染禾整理着自己的衣裳，理了理胡乱的发丝，再抬头时，李司已经到了她的面前。李司跨坐在马上，人形高大威猛，黑甲发亮，双眼有神有力，这一刻犹如乱世神兵。

“你怎么在这儿，一个李府加一个江府都管不住你？”李司皱眉，看着她一身脏兮兮，身上穿着件不合身的宽袍，拄着一柄亮剑，花了脸乱了发，跟街边的乞儿有七分相似。

“我！”话说到一半，李司驾着马往前走了两步，一把捞起可怜兮兮站着的江染禾，这一刻她倒是像样的乖巧。

李司将她放在自己身前，一只手搂着她的腰身将她稳住，一手拉起缰绳调马朝沈将军那边走过去。

“这个人是刽子手！”江染禾义愤填膺，两只小手打在马背上。

“战争就是这样残酷。”为了防止人掉下去，李司一手将她的手按下来，平静的视着前方，稳稳地停在沈将军面前。

李司的前面坐着个乖巧的姑娘，沈将军一眼就看了过来：“哟，李大人好雅兴，还捡了个这么漂亮的姑娘。”

江染禾怒目嗔视，恨不得将人立即踢下马，眼前的人则来回将她打量，那眼神与杀人又有什么差别，她回头望着李司，李司的热气喷薄在她脸上，发怒吧，堵住这人的嘴。而李司默言，直接撇开马头绕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