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
黎簇摘了墨镜,趴在桌子上看着近在咫尺的一枚小玉章不知在想什么。
美玉无暇看得出是古物,就是瞧不出年代让黎簇有些好奇。
黑瞎子推门进来就看见青年趴在那,眼睛上的银色云纹还在淡淡的流淌着,在月下闪着瑰丽的光。不知怎的他忽然后悔黎簇陪他吃辣锅了。甩掉那少儿不宜的念头他走上前去捏了捏黎簇的脖子。
黑瞎子别看了,先去洗澡。
黑瞎子拿走了他眼前的东西,这是他们在那个小袋子里发现的。可能是那小姑娘觉得尤为值钱就一并塞了进去,一起便宜了他们。
桌子上的人可能也觉得看不出名堂就听话的半阖着眼去洗澡了。
看着桌子上的玉章黑瞎子蹙了蹙眉,他总觉的在哪见过这东西,只是时间太久远他想不起来了。想必不是什么重要的物件。
凌晨两点半点,人困马乏鸡无力,旅馆大门紧闭不开。有两道身影如鬼魅一般翻过院墙摸到了齐黎二人的房间。
一抹幽蓝的烟缓缓飘入房间,一刻钟后两人破门而入。屋子里很昏暗,只能看见床帐里鼓起的影子确定他们已经睡死了。
确定安全后两个黑衣人直接肆无忌惮的在房间里翻找。而那枚被黑瞎子随手放在桌子上的玉章落入他们的眼帘。
万能人物找到了!
那人说着就要上前去拿,只是他身边一道修长的影子也笑一声
黑瞎子我也找到了!
不待那人反应那本该在床上熟睡的黑瞎子已经一手刀劈晕了他。而另一个黑衣人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颈侧就多了一只修长的手在他脖子上一敲,第二个黑衣人也晕了过去。
黑瞎子检查了一下他们的手,对靠在桌上打哈欠的人道“杀人放火的事没少干,偷鸡摸狗的活不太行。”
黎簇听他的形容无语的抽了一下嘴角,直接朝门外一指然后就又钻回了床上。
得,九月的夜可是凉的,黑瞎子直接将两人帮了扔出了房门。现在被窝比这两块料重要,半夜三更扰人清梦他没给这二位来顿分筋错骨手就不错了。啊~困死了
一夜无话……
清晨,一声声阿嚏代替了公鸡打鸣,叫醒了还在熟睡的二人。黎簇烦躁的一抓头发,并决定如果这两人一会儿有什么不配合的地方他一定会让对方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事实证明黎爷的起床气十次有九次半是发不出去的,这次也不例外。
黑瞎子看着还吸着鼻涕就要往他们这边凑的汉子,赶紧拿了根树枝把他戳远一点,辣眼睛。
万能人物黎爷是我啊!(吸溜)
那个被黑瞎子劈晕的汉子在看见黎簇的瞬间就不在对着黑瞎子绑他们的猪蹄扣发狠了。
黎簇嗯?(耳熟)
万能人物我是四爷的手下,上次去您那送酒来着。
听他这么说黎簇歪头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
黎簇呃...小夙
万能人物是大风,黎爷还记的我。
兄弟你哪只眼睛看出来他还记得你。
黎簇陈皮派你来的?这不像他的作风啊?
以他对陈皮的了解如果对方手上有什么问他想要的东西一般都是光明正大的去抢,或者暗杀。这悄喵的让人偷真不像他。
万能人物大风:嗐,这事四爷不让说,怕闹出动静。让我们来偷,结果大水冲了龙王庙,小的有眼无珠偷到了您头上。
万能人物还请您高抬贵手,饶我们这一回。
这就是黎簇记得他的原因,这是个聪明人。知道陈皮和黎簇的关系就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他们这些爷的事儿,不是他们参合的。
在得知他是陈皮的人时一旁一直抛着那个玉章玩的黑瞎子就顿住了动作。
尘封已久的记忆轮盘扫去尘土,黑瞎子想起来了他觉得这东西眼熟的原因,上辈子大概是两年后他在陈皮看见过这东西,当时惊鸿一瞥记忆不深才没第一时间想起来。
听大风的说法陈皮是不想旁人知道这件事的,也罢。他们是来玩儿,没必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如此想着黑瞎子将玉章扔给了大风又给另一个愣头愣脑的松了绑把人打发了。
旅馆不远处就是早点铺子,黎簇坐在一个矮凳上叼着个烫嘴的包子用脚尖点了点对面的人问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黑瞎子嘶~当然。
黑瞎子被另一碗云吞烫了一下,吸着气回答。
黑瞎子九层妖楼我也闯过几座,那里面出的一般都是神器级别的东西,只是风险太大,我不想去试探。
黑瞎子而且你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他相信黎簇能看出来那是入九层妖楼的钥匙。但他没去,应该跟他想的一样。
黎簇嗯。而且我看不出它的年代,还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呢。
黎簇我跟你说橘子皮他...
“嗖!”
一道破空声打断了他的话,黑瞎子长臂一伸接住了那朝黎簇后脑勺飞来的铁蛋子。
力道很轻,黑瞎子乐了抬头朝黎簇身后看去“四爷,您这打招呼的方式真是独特。”
陈皮哼!
黎簇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六十左右的男人,一身劲装短打眉目阴戾的盯着黎簇那个悠闲的后脑勺。
陈皮终究不是黎簇和黑瞎子这样的奇葩,岁月这他身上可没怎么留情,此时以明显的看的出他的衰老了。
看着风华依旧的老友陈皮也没什么好脸色,走上去一把拿下他嘴里的包子狠声道:“行啊你,来广西了也不知道跟我说说一声。”
陈皮这个人给黑瞎子的印象一管是乖戾狠决,说一不二的主。其实你很难想象他会蹲在路边摊上跟谁怄气。可是此刻陈皮的反应就是这样,对,有些孩子气的怄气。
可是这怄气的对象选错了人,他只能更生气。
黎簇端过黑瞎子那碗云吞喝了口汤,墨镜后的眼睛餍足的眯了眯,他朝陈皮一勾唇,阴阳怪气的笑道“这不是怕四爷忙着作死没控搭理我们这样的小人物吗。”
今天要换了别人,指不定这会儿尸体都凉了。可偏生是黎簇坐在这儿,任凭陈皮怎么瞪他这家伙依旧岿然不动。
黎簇三年了,你还是不肯说实话。你都在把岁数了也不差那么几块“肥肉”何苦呢?
这几年陈皮这家伙年纪见长,脾气却依旧倔的要命。尤其是进几年这家伙不知道发了什么疯跟九层妖楼较劲,几次在阎王殿一日游都是因为这个。
前些年湘西那边听说座九层妖楼陈皮带人千里跋涉去倒斗,要死不死当时黎簇就在湖南给老友送行,听闻他们的大动作也没太在意,只当是陈皮又找着油斗了,想着等他这边的事了了去陈皮那浪一圈也就回来了。
结果他人还没到,陈皮那边就出了幺蛾子。他带着手下六大堂口之一的夜枭到的时候陈皮的伙计已经开始浮动了。黎簇这才知道陈皮已经闯了这妖楼几回,每次都是一身伤痕的滚出来,这次时间最长去了三天。现下还没出来黎簇若是再晚一天他们是进去找陈皮还是散伙还有未可知。
陈皮到底和他带着同门之义,真让他把这混账扔下他也干不出来。这就苦了黎簇顶着一双瞎眼带着夜枭和几个伙计又走了一遭鬼门关才把这倔驴背出来。
结果事后黎簇问他为什么这么拼,跟这妖楼死磕结果陈皮含糊其辞把黎簇气了个半死两人不欢而散,黎簇负气回了长沙。
黎簇你这次来是打算跟我说实话了?
他其实让冥晨去查过陈皮到底要什么,可是消息却少的可怜。可见陈皮应该是把消息封锁到了阎王殿。
陈皮我不能是想你,来找你叙旧,谈情?
陈皮就是故意恶心他,他就是不爽黎簇这副什么都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其实只是因为对象是他,他不爽而已)
黎簇嗤~你要是要我叙旧大概会带人掀了这铺子,再压着我去你那趁我这会儿不胜酒力,照死了灌我。
不得不说黎簇真的是对陈皮相当了解,如果不是有求于人这事他还真干的出来。
黎簇再说了…
黑瞎子再说名草已有主,四爷您就别惦记着松土了。
黑瞎子把一盘包子端到黎簇面前,一手搭着人的腰,一边嬉皮笑脸的跟陈皮混不吝。
黎簇嘿!
黎簇用手肘怼了他一下,他知不知道他这算公开出柜。
陈皮也是抬眼看黑瞎子,他听回来的人说这家伙可是跟黎簇睡在同一张床上的。这对陈皮来说可是吃惊不小,作为和黎簇一起在长沙城厮混过的人,别看这人看上去风流浪荡,可黎簇在平时可是不许旁人进身的,只要愿意他的气场能把人焊死在三尺之外。
黑瞎子出名很早,陈皮是听过他的。可是他和黎簇这般亲密让陈皮一眯眼睛,他想起了当年黎簇喜欢男人的风言风语。
黎簇咬了口包子转移话题,问陈皮的来意。
陈皮借你的人用用,价钱不是问题。
陈皮阴鸷的鹰眼看向黑瞎子,他知道这人是给钱就干的。他快没有时间了,急需高手。
黎簇想也别想。
黎簇直接掀了桌子,他火了。不完全是因为陈皮要拉黑瞎子下水,还有陈皮这家伙的不知死活。
湘西那座九层妖塔差点要了陈皮的命,而这次单看那个开楼钥匙他就断定这次只能更凶险。
黎簇我看就是不长记性,当年那一次的教训还没吃够吗?这把年纪何苦跟九层妖塔这样的邪斗死磕?你作死吗?!
陈皮你当我愿意吗?我有什么办法你要我眼看着自己的女儿被邪祟折磨至死吗?
陈皮的眼眶发红,也同样目眦欲裂的吼了回去。他是土夫子,对那些奇珍异宝趋之若鹜无可厚非,可是他也同样惜命,如此不要命的下斗也不过是让人拿住了软肋罢了。
黎簇文锦?
黎簇其实与他这个女儿没见过几面,只是听闻陈皮最是疼爱这个幺女。并不知这孩子还有什么隐疾,这一点怕是连冥晨也未查到。
这两个字一出,陈皮像是漏了气的皮球又萎靡的坐了下去。
他的反应给了二人答案,立时他俩也没心情吃早点了。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他们就跟着陈皮去了广西陈府。
挥退左右陈皮搭着眼皮把当年的事娓娓道来。
大概是五年前,陈皮在下地的时候跟人结了仇,按照陈皮的性格自然是要将仇家赶尽杀绝的,本来在斗里留下一两条性命很简单。
但是陈皮也没想到他把仇家和血尸关在了耳室,本来应该是十死无生的存在。可是他那仇家也是个狠的,用伙计当踏脚石以命换命的方式弄死了血尸。三十几人就走出来他一个,而且这个仇家还中了血尸毒从斗里爬了出来。
接下来的事用膝盖想也知道了,那人找上了陈文锦。本来就是没什么自保能力的小姑娘,被迫染上了血尸之毒。陈皮这个当爹的,当时一怒之下灭了那一家满门。
可杀人也救不了陈文锦,他找到了当年给丫头治病的神医划千道。可怜老中医已经过了期颐之年还要被陈皮用刀强压着给人治病。
最终划千道在一卷古籍里找到了解药——尸丹。
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古人用它做九层妖楼的镇塔一宝。最要命的是这还不是每座古楼都有的,陈皮疯了似的下斗找尸丹,湘西那座古楼他闯了几次他硬是不死心,可是最后黎簇把他背出来,九层妖塔坍塌也没有找到他要的东西。
黎簇一拳怼在了他的肩膀上骂道“靠,那你当时到是吱一声啊!”
陈皮苦涩的笑了一下,落寞道“说了又什么有用,我这些年下的斗是还少吗?九层妖塔这样的大墓更是可遇不可求,划千道说文锦还有不到半年的光景。”
黎簇她现在…
黎簇想问陈文锦现下如何,可是当着一个父亲的面还是太残忍了。中了血尸毒又有几个能好的?
陈皮她现在没事,划千道竭尽手段让她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只是最后的期限就要到了,再没有尸丹她的身体会迅速衰老枯竭直至万虫噬心而死。
陈皮你这次来也属实出乎我的意料,我五天后动身。我也不强求你,这次我要是没回来你帮我照顾一下文锦就好。
陈皮就当…
就当什么陈皮没说下去,他站起身走了出去。有些事埋在心里就好,干嘛再提呢?
黎簇就坐在官帽椅上久久无言,他的手腕轻轻搭在额头上,看不清的面容和下沉的嘴角昭示着他的坏心情。
黑瞎子走过去把人拽进怀里,默不作声的安抚着他。直觉告诉他这里面有隐情,可能与陈皮和黎簇的相处模式有关,只是现在不适合问。
黎簇是我欠他的。
黎簇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闷声闷气的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可能是这个怀抱太温暖,他贪恋着这份温暖把埋在心里的旧事一点点剖开,想让自己好受些。
黎簇我欠他一份人情和一条人名。
黑瞎子也默不作声的听着,这大概是小崽子这么多年埋在心里的痛吧。
黎簇人情早在当我把他从湘西九层妖楼里带出就还了,可是这条命我以为这辈子也还不了他了。
黎簇我与陈皮相识远比我拜入二爷门下早的多,当年他是个人嫌狗不待见的小混混的时候我欠下的这条命。
黎簇我亲手杀了唯一把他当兄弟的人——喜七。
黎簇也正是因为喜七之死,引得陈皮走上了这条不归路。他给陈皮留下了“百文杀一人”的手书。给了他手蘸鲜血的敲门砖。
黑瞎子那个喜七…
他想问那个人有什么开罪你的地方吗?救人可以没有目的,但杀人有。
黎簇摇头,哑声道“就是因为没有,才成了愧疚。”当年只因那个给人写大字的乞丐有七指,他就起了杀心。
不为别的,七指才是他一切悲剧的根源。当年他在长沙码头几番试探却依旧找不到破绽。好死不死就有仇家在码头埋伏了他,而那个什么喜七就是个炮灰。
当时有人把瘦小的乞儿朝他这边扔过来的时候,向来不喜欢滥杀的黎长官将那人一枪挑了。只因那人生了七指,一瞬的私心,那个鲜活的生命就死在了他手上。
鲜血溅落在他颈侧,他就再未擦净过。
这本来就亘在他心里的一根刺在他拜入二月红门下,陈皮喝醉了与他说的那一段百文杀一人的故事中再次搅动心肺,当陈皮掐着他的脖子质问他时,他第一次觉得解释那么无力。不如就这么让他报仇算了,他真的好累啊。
啧,黑瞎子有些牙疼。他该怎么告诉黎簇即使没有他喜七也会死,而且很惨。
作为为数不多知道四爷完整发家史的人,他很清楚陈皮这家伙的本性。不得不说就刚才陈皮那招欲言又止玩的真好,而黎簇被这份愧疚影响想来心里已经答应这老不死的陪他走一趟了。
就在黑瞎子还在感叹,这人无论活了多久还是这少年心性,被陈皮这橘子精算计的失了冷静。结果他还没长吁短叹完怀里的人一锤他的胸肌嘀咕了一句“橘子皮真tm不是东西。”
嘿,小崽子!
黑瞎子直接撒手把人按回椅子上,捏着青年下巴质问他“早知道他是故意的,那你还摆出这副模样招谁呢?”
一肚子安慰的话没送出去,人家就告诉你他其实啥都知道,小崽子着实让人恼火。
可是被质问的青年很坦然的对男人笑了,一脸认真道“我不这样怎么让黑爷疼我呢?”
黑瞎子直接让这不要脸的骚话气乐了,就着这个姿势跟这狡猾小崽子接了个带着惩罚意义的吻。贴着黎簇的耳边吹气“黎爷要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到是大可不必,瞎子今晚一定好好疼疼你。”
黎簇微红的耳尖抖了一下,心里暗骂自己干嘛一时口嗨作这样的大死。
该说不说黎簇到底是不好受的,被算计着跟陈皮去,和清楚对方那点脏心烂肺还甘之如饴的跟他去是两种性质。只是不知这两者之间那个更痛苦。
只是身边能有这么个人能在这个时候抱抱你,黎簇说不感动是假的。不知何时他已经在这份独属于他的温柔里沦陷了
当百般算谋都化做情趣,一点脆弱成了本能。这各中只有自己才懂的情绪可以被一个吻化解的时候,黎簇才觉得不那么累。
如果可以其实黑瞎也不希望他那么坚强,他希望眼前人能解下这满腹算计与锋芒,余一点坚硬隔着他就好,他愿意将人捧在手心里,宠着他,护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