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十年前,蓝忘机护着魏无羡离开不夜天,在山洞里下定决心跟魏无羡表白,结果没想到只得他一个滚字,蓝忘机死心了,可是一道道的戒鞭加身,他就一遍一遍的忆起与魏无羡相处的点点滴滴,可以说是刻骨铭心。
原本以为自己都没有再见魏婴的机会了,结果上天眷顾,让他可以重来,这一次他说什么都要站在魏婴身边,可是上天又好像跟他开玩笑似的,他找遍了整个夷陵城都没有找到魏婴,云梦江氏也没有魏婴的踪影,他以为这辈子也不能再见到魏婴了。
直到这日,云深不知处开学,山门前匆匆一瞥,蓝忘机激动得几乎将自己的手心掐出血,他按捺着要去见他的魏婴的冲动,他想像当年那样跟魏婴重逢,等魏婴再给自己酒时,这次他要接过来,因为是魏婴送的,然后就对魏婴说,云深不知处禁酒但是魏婴可以举杯畅饮。
于是当晚,蓝忘机满怀期待的站在前世魏无羡爬过的那堵墙头上等了一夜,没有见到魏无羡。
次日一早,蓝忘机便提早了许多到兰室等魏无羡,很想问一问他昨夜为什么没有如前世般爬墙出去买酒,这么打算时,他来到了兰室,等他刚踏进兰室时就看到魏无羡早就坐在位子上闭目养神。
“…你……”
原本有很多话要问出口,但在这一刻看到魏无羡时,蓝忘机有口难言,他总不能跟人家说,我是前世来了,前世的昨夜你爬墙外出买酒被我抓个正着吧,昨夜我在墙头上就等着抓你??
这时,魏无羡明显告知有人来到,于是他缓缓睁开双眼,朝蓝忘机望去,只见他微微怔了怔,便恢复了淡淡的模样起身作揖道:“白雪观魏婴魏无羡。”
蓝忘机愣了愣,回礼道:“姑……姑苏蓝氏蓝湛字忘机。”
闻言,魏无羡微微颔首,便坐回原位继续他的闭目养神。
见状,蓝忘机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就在魏无羡身旁的位子坐下。
身旁的动静没有太大,但是魏无羡却知道,是蓝忘机坐下了,这时他心里也疑惑,这辈子他都打定主意不再像前世那样去撩拨他了,为此还特定的挑了一个离他前世坐的位子最远的地方,可是为何这小古板却坐到自己身边来??
就在这时学子们陆续的进来,挑选自己的位子坐下,不一会儿姑苏蓝氏的先生蓝启仁也走进了兰室,只见他手持一只卷轴,打开后长长滚了一地,然后就拿着这只卷轴开始讲蓝家家规。
要是放在前世,魏无羡早就不耐了,但是这辈子,可以说从小他就听着他那不负责任的老师父早晚的念道经做早课,耐力岂是一般人能比,所以在一众世家子弟个个听得脸色发青时,他却依旧一副认真专注的模样,对此,蓝启仁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暗道:果真如道兄说的,此子乃品学兼优的好孩子,看来以后要多多关照他才是。
对比着那些听得昏昏欲睡的世家子弟,蓝启仁则摇了摇头,卷轴一摔,冷笑道:“刻在石壁上,没有人看。所以我才一条一条复述一次,看看还有谁借口不知道而犯禁。既然这样也有人心不在焉。那好,我便讲些别的。”
只见他话音一落,众世家子弟浑身一震,个个坐的笔直。
蓝启仁扫了一眼他们,道:“林四,你来回答,妖魔鬼怪,是不是同一种东西?”
林四立时站起身,道:“不……不是。”
蓝启仁点了点头,示意林四坐下,视线又是一扫便看见一人打着扇子遮住自己的脸,蓝启仁拧眉,道:“聂怀桑,妖魔鬼怪,如何区分?”
“区……区分??”聂怀桑站起,脸上一副大祸临头的模样,不太确定的踌躇道:“妖者非人之活物所化?”
“嗯!还有呢?”
“魔……魔者生人所化;鬼者……鬼者死者所化;怪者非人之死物所化。”
蓝启仁点了点头道:“还算可以,坐下。”
闻言,聂怀桑拍了拍胸口,嘀咕道:“呼……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时,蓝启仁忽然又道:“你……江晚吟,我且问你,今有一刽子手,父母妻儿俱全,生前斩首者逾百人。横死市井,曝尸七日,怨气郁结,作祟行凶。何如?”
江晚吟起身道:“度化第一,镇压第二,灭绝第三。先以父母妻儿感之念之,了其生前所愿,化去执念;不灵,则镇压;罪大恶极,怨气不散,则斩草除根,不容其存。玄门行事,当谨遵此序,不得有误。”
蓝启仁满意点头,道:“一字不差。”
闻言,江晚吟心里得意,还不忘高傲的朝魏无羡和蓝忘机哪边看去,好像在场的人都比不过似的。
这时蓝忘机看着自己一旁的魏无羡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动作,于是蓝忘机一生两辈子第一次在学堂上起了跟他亲叔父对着干的心思。
蓝忘机道:“我有疑。”
蓝启仁微微一怔,他知道他的二侄儿一向勤奋好学的,还以为他真的有什么不解的疑惑,便道:“讲!”
只见蓝忘机看了眼魏无羡,吸了口气,将前世魏无羡所说的话重述一遍道:“虽说是以‘度化’为第一,但‘度化’往往是不可能的。‘了其生前所愿,化去执念’,说来容易,若这执念是得一件新衣裳倒也好说,但若是要杀人满门报仇雪恨,该怎么办?”
只见他话音一落,室内鸦雀无声静得就算是一根绣花针掉地上都能听得道。
魏无羡更时诧异的转头看向蓝忘机,眉头深锁,心里却疑惑不止:这怎么回事?这话不是前世我说的吗?
这时见大家都沉默无声,蓝启仁则捋着胡子沉思,蓝忘机又道:“可否还有着第四条路?”
蓝启仁道:“从未听说过有什么第四条。”
蓝启仁话音一落,蓝忘机就一直盯着魏无羡看,却看到他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最后蓝忘机抿了抿嘴,吓死人不偿命的道:“刽子手横死,化为凶尸这是必然。既然他生前斩首者逾百人,不若掘此百人坟墓,激其怨气,结百颗头颅,与该凶尸相斗……”
“蓝忘机!!”在他话未说完,蓝启仁便大喝一声,室内的第弟子也纷纷大惊,魏无羡更是瞪大了眼睛蓦的站了起来,一副不可置信的看着蓝忘机。
蓝启仁失望的看着蓝忘机,怒道:“伏魔降妖、除鬼歼邪,为的就是度化!你不但不思度化之道,反而还要激其怨气?本末倒置,罔顾人伦!”
就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魏无羡开口了,他道:“横竖有些东西度化无用,何不加以利用?大禹治水亦知,堵为下策,疏为上策。镇压即为堵,岂非下策?灵气也是气,怨气也是气。灵气储于丹府,可以劈山填海为人所用。怨气又为何不能为人所用?”
只见魏无羡叨叨的面不改色的说出这么一大推,蓝启仁脸都白了,指着他和蓝忘机,失望道:“老夫还以为你们是个好的,没想到你……你们如此的大逆不道。”
顿了顿厉声又道:“那我再问你们!你们又如何保证这些怨气为你们所用而不是戕害他人?”
蓝启仁话音一落,魏无羡就伸出双手,一手灵气一手怨气,然后双手相合,灵气怨气相交混在一起,变成另一种淡色的气体,魏无羡扬手一丢仍向兰室外的一棵树上,瞬间就见那树以肉眼可见的的速度从叶黄枝枯变成枝叶茂盛。
众人纷纷瞪大了眼睛,完全不顾还在听学,个个跑了出去,对着那树上下其手。
“我们道家所说,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就是说世上所有的事,都有自己的的道,上天注定的事,但是也仅仅只是四九,我们修道也只是争那其一。一,既是有也是独,虽是独,但是在大道上也不唯一。那我们又何必只守着修习灵气一道?古语有道:一阴一阳之谓道,两者之间要互依互根,不能单独存在,所以便有孤阴则不生,独阳则不长,故天地配以阴阳之说。我们修道的也是,若只一味的修习灵气,那灵气就会大大减少,怨气则暴增,到时天地失衡,人间危矣。”
魏无羡这一番话直击蓝启仁的内心,只见他喃喃自语道:“一阴一阳之谓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
蓝忘机愣愣的看着魏无羡,:“魏婴……”
而此时,魏无羡则又神情寡淡的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仿佛方才那个与蓝启仁对峙的人不是他一样。
半晌,“咚——”的一声,外面钟声响起,蓝启仁猛然惊醒,只见他朝魏无羡投去一个复杂的眼神后便宣布下课,自己急冲冲的离开兰室。
这时,聂怀桑咚咚走来,朝魏无羡作揖道:“在下清河聂氏聂怀桑。”
魏无羡回礼道:“白雪观魏无羡。”
聂怀桑道:“魏兄,你好厉害,方才噎得蓝老……咳咳先生,都说不出话了,不过你方才说的怨气也能修炼是不是真的?魏兄……魏兄,要不我们一同去吃午膳,你跟我说说?”
闻言,魏无羡顿了顿,想起前世蓝氏那食物,魏无羡现在都还觉得舌根发苦,于是他淡淡的摇了摇头道:“我已辟谷。”
说完就赶紧转身离去,他怕如果不快点,依聂怀桑的尿性说不定会将他拉到食堂。
见状,蓝忘机回头冷冷的扫了一眼聂怀桑,就急忙的去追魏无羡。
路上蓝忘机拦下魏无羡,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壶天子笑给他。
只见魏无羡怔怔的看着蓝忘机手中的酒坛子,一动不动,心道:怎么回事?这个蓝湛有问题,不但当众顶撞他叔父,还说了自己前世说的那套话,他不是一直都认为只有修习灵气才是正道的吗?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前世说什么鬼道损身更损心性的话来。难道他也是回来的人?
沉默半晌,魏无羡心里猜测疑惑,便急急的念了个道号:“无量天尊,贫道乃出家人,戒酒。”
说完转身离去,他不敢跟这个可能和他一样是回来的蓝湛相处。
而他急急的离开,却没看到的是蓝忘机那僵住的表情,和眼中一闪而过的悲伤。
“魏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