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蓝,光很好,一块墓碑静静地矗立在大地之上。白鸽从遥远的天边飞过,衔着橄榄叶,只待故人归。
——题记
白云缭绕,雾气弥漫。稀稀疏疏的阳光穿透了皑皑云层,稀薄的空气中蕴含着冷气和水珠。
“不愧是云生巅,不错不错,有那副恢弘的气势。”辞渡挑了挑眉,轻笑道。她浑然不知,此云生巅非彼云生巅,这只是一个虚影。因为四周的法力波动极强,才造成了这景象。不过能够模拟真正的云生巅,可知这法力的来源者有多么强大了。
在一处青草地上,晴空万里,朵朵慵懒的白云正随意的散步,放松惬意。一位少女正静静地卧在少年的怀中,摊开的枣红色长发似是一朵盛放的花。“墨寒,似乎又有人进来了……”少女的嗓音有些软糯,不经意间撩拨少年的心弦。
楚墨寒道:“不会有事的。这里是圣地,不会有人再来打搅我们了,再也不会了。”少顷,又语:“安心睡一觉吧,睡醒了,就不会有人了。”少年的嗓音温柔似水,很轻,很温暖。
洛嫦曦没有回话,只是往楚墨寒的怀中缩了缩,再次瞌上了眼。她的睫毛很长,似蝴蝶般灵动;她睡意很浅,似绒毛般漂浮。楚墨寒看着怀中的少女,忍不住在她的额上落下一吻——蜻蜓点水般的细柔,却又缠缠绵绵。
白鸽从天的尽头飞过,衔着一支橄榄叶,跨越千山万水……
她是洛嫦曦,《洛神赋》的洛,嫦娥仙子的嫦,晨曦拂晓的曦。
她是罪臣之女,是应当被株连九族的千古恶人,是被应当万人唾弃,踩在脚下的污秽。没有人去在意她,更没有人疼爱她。洛嫦曦就像是来这个世上赎罪的鬼魂,她欠所有人一条命。
可她,也只是个孩子,年仅12岁的孩子。
当同龄的小孩儿拿着新奇的玩物与家中的亲人玩闹之时,她在沿街乞讨;当同龄的小孩儿拿着逛集市买来的糖画之时,她在沿街乞讨;当同龄的小孩儿走进学堂的大门开始朗朗读书之时,她还是在沿街乞讨。
她好似永远都在乞讨,做一名乞丐,从未改变过。她渴望与亲人玩闹,她渴望吃着甜腻的糖画,她渴望走入学堂开始读书习字……她渴望的太多了,以至于她什么都不配得到,只配做一名人人喊打的乞丐。
她在奢求些什么?能被当朝皇帝网开一面留下这条贱命就已经不错了,还想要什么?她配吗?
洛嫦曦会为了一只兔子而被堵在巷子口里一顿殴打;洛嫦曦会为了十文钱而坐在街旁的路上等至深夜却被污蔑为是小偷;洛嫦曦会为了一户濒死的人家而献出自己的全部米粮被饿上3天。这样的人,会坏到哪里去啊?
末春133年,她8岁,遇见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束光,也是唯一一束光——楚墨寒。那是冬日,北风呼啸。本就因过度饥饿而导致身子骨落下病根的洛嫦曦赤着脚行走在雪地里。双手被冻得通红,脸蛋早已变得紫青。落魄的模样令人唏嘘。她只有一件单薄的外衣,别的她也不配有。
是巷子口。
洛嫦曦的眸中出现了一丝丝的光亮——蜷缩在巷子的深处,冷风大抵就刮不进来了,或许就会暖和些。
她踉踉跄跄地向那儿跑去,没想到却被一块尖锐的石头绊住了,脸朝下跌落在雪地里。
狼狈。
洛嫦曦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个词就是狼狈。
等她躲进了巷子,才长舒了一口气。白色的雾气腾空而上,飘飘渺渺,若有若无。
洛嫦曦叹了口气,道:“哎,风雪这么大,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了。”她撩开自己的衣袖,看着那上面早已被冻住的血液,无奈地笑笑:“怎么还被冻住了,这下可不好办了……”如果感染了,这支胳膊就废掉了吧?她是这样想的。
“要是能歇息歇息就好了。哪怕只是一会儿。”洛嫦曦深深地叹了口气,而后把头埋进双臂中,给予自己温暖。
“为什么罪臣之女,就必定要承担父辈所留下的罪名呢?”
她曾无数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但都不得善终——或许是这个时代太坏了,每个人都冰封着自己的心,盼不得别人一点儿好。
那个冬夜有刮不完的风,做不完的梦,飘不完的雪。
洛嫦曦胳膊上的伤口又开始肆虐了,疼得她只能紧紧地握住拳,把指甲深深地嵌进肉中,以疼痛来抵消疼痛。
她快昏厥过去了。
在洛嫦曦的意识消逝的前一秒,一位身着富贵衣物的少年突然奔过来,似乎在问她怎么了。但是她的眼皮子突然好沉,好沉,抬不起来了。
少年的嘴唇上下翻动,似是在说些什么。模模糊糊的。只觉得好冷,好冷……
洛嫦曦的身子被人横抱了起来。那是一个温暖,踏实的怀抱。她能隐隐约约感受到,少年胸腔内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翌日清晨,楚家府宅。
洛嫦曦躺在一张松软的床上,胳膊上缠满了厚重的纱布,床头摆放着一盆梅花,开得正好。屋内弥漫着浓厚的中草药香气,一旁的炉子里正煎着药,一位大约14岁的少年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炉内的火苗忽上忽下地跳跃。
洛嫦曦有些疑惑,道:“你是……”沙哑至极的嗓音显着无力。
少年道:“我是楚墨寒。”半晌,又道:“姑娘还是再休息一会儿为好。胳膊上被人划开那么大的口子,不是什么小伤。”少年清亮温柔的嗓音惹得洛嫦曦心中一颤。
“多谢。”她也没多说什么,又躺了回去。
良久,再次开口。
“你为什么救我?我是罪臣之女,这是我的命,会连累你的。”洛嫦曦咬紧下唇,语气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又有些隐忍,有些可怜。
楚墨寒轻笑一声,放下了手中的药碗,道:“人是人,再怎么坏还是人。况且,错的不是你,是你的父亲。父债子还本就是不公的,你不必计较,活在当下就好。”语毕,他端起手中的药碗,向床边慢慢走去,轻声道:“快喝了吧,不然药一会儿就凉了。”
洛嫦曦接过药碗,喉咙有些哽咽:为什么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会待自己这般好?这是第一个人,第一个……
窗外的雪早已停了,雨点哗哗落下,击打在窗台之上,落成一个个的小水洼。光秃秃的树枝随着风雨而摇曳,咔嚓咔嚓的声响一颤一颤,一阵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