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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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工作，自打搬到这以来，我还从未出过门。每日的吃穿用度，都靠那位好心的花店老板来接济。

那位老板曾经尝试着与我用手语沟通，可惜的是我没学过手语，唇语也没有，爸妈不肯为我白花钱。

不过幸好，我会写字，毕竟也是接受过几年教育的人。于是老板便为我带来了一沓白纸还有一支铅笔，哦，还有一块橡皮。老板说这样的话我就不用担心纸会用完了。

我曾写字问她:“你为什么这么帮我？我能为你带来什么好处吗？”

她看了，只是微笑着在纸上写道:“因为你很可爱，很乖，很像我以前的一位朋友，但她走了，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旅行了。这栋房子是以前她收留我的，现在我也算物归原主了。”

我不知道把别人的东西赠给一个和她很像的人算不算物归原主，但我感觉老板是没有恶意的。她每回看着我的眼神都很深沉，仿佛在透过我缅怀另一个人。

呸呸呸，“缅怀”这个词太不吉利，但我好像找不到比这个词更贴切的了。

也不知道房子原主远行回来后看见我这个不速之客会怎样处理呢？会把我赶出去吗？会怪老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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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一直在做一个梦，梦里的一切景象都是昏黄的，像是蒙了一层余晖。

我梦见自己在落满银杏叶的小路上拉着小提琴，一旁的长椅上坐了一个女孩，正闭着眼睛沉醉在悠扬的琴声里。她还随着音乐左右摇晃自己的小脑袋。她乌黑的头发被主人梳成一个松松的马尾辫，也随着她的晃动而晃动。

这好像是在一个公园里，因为我听见不远处传来汩汩的水声，还有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鸟的叫声。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的东西都是白天令你印象深刻的东西，但我从未去过这样一个地方，也从未见过这样一个女孩。

梦中的画面一转，我不再演奏，而是牵着女孩的手，踩着沙沙作响的银杏叶，往不远处的湖边走去。湖上有几只白天鹅正优雅地梳理着自己的羽毛，我指着它们，扭头笑着对女孩说了句什么，具体内容我记不得了。

女孩微笑着，伸出她那只没有被我握住的手帮忙整理了一下我那被风吹乱的头发。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我却听见身后传来几声枪响。待我回头，只见那几只天鹅早没了刚刚的悠闲，它们雪白的羽毛上浸满了血，那原本清澈无比的湖水此时也成了血红色。

红、红、红……极目所见皆为不正常的红色:银杏是红的，阳光是红的，天空是红的，云也是红的，红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滴下血来。

然后，梦没了，我醒了，但不是自然醒，是吓醒的。我不知道这个梦有什么意义，但我总能在醒后感到一阵心悸。

“可别是生病了吧？回来得检查一下。”身为医生的我如是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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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近老做一个梦，梦里的一切都是黑白的，像是以前的老照片。声音也不清晰，像一个已经濒临退休的收音机发出的声音，“滋滋啦啦”的。

梦里有一个女孩，她牵着我的手站在一对老人面前。两个老人坐在以前很流行的太师椅里，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两个。

女孩好像在说话，我听不清，收音机想闹罢工了。

可不知缘何，我心里十分肯定女孩说了什么。她在说:“这是我的良人，是我穷尽一生才找到的良人。”

太师椅上的老妇人脸上表情不变，张口说了句什么。我猜是说:“小丫头才多大，半辈子还没过完呢就在这‘穷尽一生’，晦气不晦气！”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老妇人说到“晦气”二字时眼神好像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

女孩听了这话，只是握紧了我的手，眼神坚定地看着太师椅上的两人，道:“您二位伉俪情深，应该能理解我吧？我只想和我钟意的姑娘在一起，就像您二位这样。不求大富大贵子孙满堂，只求白头偕老一世无忧。”

那老妇人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旁边的老人——她的丈夫伸手拦住了。只见那老人就着手中的烟斗吸了一大口烟，又吐了出来。他在烟雾缭绕中叹了口气，无奈道:“下个月初二是个好日子，两个女人的婚礼不好大办，只能邀请些关系近的亲戚朋友来，筵席什么的也不会太隆重，到时候你可别跟我委屈啊！”

是个人都能听明白这什么意思了，我旁边那位立即两眼放光，拉着我跪了下来，又带着我磕了两个头，喊到:“谢谢爹！您老人家可真是英明神武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一表人才浑金璞玉才貌双全……”

“停停停停停！”老人笑着打断了她的马屁，又指指我，道:“这丫头，怎么这么不会来事呢？都到这地步了，也不说句什么。”

我福至心灵，乖乖地朝他喊了声“爹”，又朝那老妇人喊了声“娘”。

老人爽朗地应下了。只是那老妇人心中还有些不满，不肯理我。直到她旁边的老人看不下去推了她一下，她才叹了口气扭过头来看着我和善地笑道:“好孩子，有你看着我姑娘，我也放心了。既然你们自己愿意，做长辈的也不好拦着，娘只求你别负了我姑娘对你的一片真心呐！”

梦中的我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也就是在这时候，梦境中的世界有了色彩，这里的声音也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接着便是画面一转，到了我俩成婚的日子。因为不好大办，我没有坐花轿，街上也没有人为我敲锣打鼓放鞭炮，唯一能证明这天确有喜事的，是我们两家房前挂的红灯笼。

“两性联姻，一堂缔约。

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

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这是洞房花烛夜她念给我听的一段话，念完后她又揽着我道:“这是结婚证上的誓词，当然，虽然我们当中没有才子，也不会有‘瓜瓞绵绵’，但我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轻轻打了她的手背一下，道:“这诗不吉利。换一个！”

她无奈笑道:“那就……‘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如何？”

我气得又要拍她:“不好！大喜的日子，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作甚？”

她一把抓住我装腔作势的手，顺带着将我抱进她怀里，又拍着我的背哄道:“是我学识浅薄，那夫人说一句吉利的吧！”

我趴在她怀里，闷闷道:“我不会背那些严肃的诗，只能想起一首应景的。‘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她失笑道:“这哪应景了？这应的是明天的景啊！”

我又锤了她一下，只听她夸张地喊到:“诶呀呀，好疼啊！夫人怎么生气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该惹夫人生气！我的错！夫人，你理理我嘛~”

我努力地憋了憋，可终究是没憋住，趴在她肩上大笑了起来……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

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

这场梦最后总会在歌声中结束，明明是很美好的梦，我却总在梦醒时泪流满面。

可能是怀念梦中那个有声的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