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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鬼!放开我

几日下来,叶惑的身形愈加透明,偶尔的碰触也显得有些困难了。自见过师傅后,清槐发现叶惑几乎不和自己搭话了,他深觉自己已经被叶惑讨厌,但又想不出个所以然。

  想想以前叶惑像个老妈子,整天摆着张臭脸,絮絮叨叨、嫌这嫌那,虽然态度恶劣,但是自己意外地不讨厌。如此想着,也开始在意起除夕晚上意识模糊前听他所描述的生前的“叶惑”。凭着这张好看的脸,如何谦恭、如何温润,都是极讨人喜的,但清槐就是想象不出,也觉得没必要想象。

  至于叶惑的夙愿到底是什么,清槐隐隐觉得答案是挂在嘴边的,可绞尽脑汁也不得要领。也许是因为自己的内心深处在抵抗着这个答案吧。

  夜里,清槐偷偷看了一眼在一旁打坐的叶惑,便叹息一声阖眼睡去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清槐梦到了儿时扬州城内的一些事,又梦见叶惑终是离开自己,如断絮般飘走,消失在自己目不能及的地方。

  清槐猛一张眼,果然发现叶惑不在身旁。他噌得坐起,顾不得披衣穿鞋,一路踉跄跑出屋子,看到院内飘在老槐旁的鬼影才安下心来。

  此时叶惑的身形透明到几乎要与背景混为一体,唯独金黄的袍子在顽强散发着最后的光彩。

  叶惑面朝寒月,眼神平静如水,超脱的样子让他像个仙人。忽然,脑中一个青涩的脸庞与叶惑的重叠,方才梦中的支离记忆快速地聚集、喷张。

  清槐狠狠揪住胸口的位置,只觉心中又堵又疼,说不出的难过。

  叶惑语气凉淡似水:“你想到我的愿望是什么了?”

  清槐不觉眼中泪水已在打转儿,点了点头,继而拼命摇头:“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这只是我命中注定的一劫罢了。”叶惑勾了勾嘴角,摄人心魄,然而身形已开始加速透明,使得他的笑颜似梦似幻。

  清槐颤抖着向叶惑走去,每走一步就像踩在刀山上一般艰难。终于他够到了叶惑,可两人之间的吸引力已经少得可怜。

  “看来你已经记起来那年扬州城里的事了。”叶惑认真地看着他,“那年你还是个大背儿头,眼神明亮,看着就想让人欺负。我抢走你的桃木剑时,就觉得你额角的刀疤还挺显眼。后来我只是装装样子随便打发点给那个乞丐,没想到被你看了去。你眼睛直直地矗哪儿来了句‘你是个好人也说不定’,回头就让我觉得……这孩子还真是,呵呵,傻的可以。”叶惑牵起嘴角,似蔑似笑。

  是啊,十年前扬州城内的那一幕清槐还历历在目。一个风发少年,神情倨傲,把清槐弄哭了还带走了师傅送给他的桃木剑,于是再胆小的清槐也打算跟踪那霸道的少年取回自己的剑。却看到少年在胡同里掏出胸前尚有温度的馒头给了一个乞丐,清槐看得清楚,单纯的他顿觉自己可能误解了少年,那桃木剑他喜欢的话就送他也罢,本想就此别过,却因为无形的力量走上前去,目光闪烁,似是称赞似是鼓励,羞涩道:“其实……你是个好人也说不定。”

  那一刻高墙旁的桃树枝随风轻轻摇曳,粉嫩可爱的花瓣悄无声息地落在小道长的发间。小道长在少年眼里忽然变得很美很美。后来少年才反应过来,那种感觉叫一见钟情。

  小清槐眼见那小少爷怔怔地看着自己,转而又是羞愧又是愤怒,最后一拂袖带着满脸的红晕落荒而逃。他看着那小少爷那嫩黄的背影,情不自禁的就傻笑了起来。

  那一年,春风吹绿了苏子堤,吹艳了岸边花,吹得春雨潇潇、种子滋长,懵懵懂懂发了芽。

  之后,藏剑山庄的叶少爷悄悄打听到了那额前有刀疤的小道士的住处就在那纯阳宫,却迟迟没敢去找他。

  那个纯洁美好、眼神灿烂的人,以及那份刚刚萌芽的恋情,只能被深深埋在自己的心底。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五年,叶惑因为练功时分了心不慎走火入魔,丢了性命。

  叶惑深深地看着清槐,欲用手指替清槐抹去眼泪,但泪珠只是穿过了手指不住滴落,也只好作罢,沉声道:“也许冥冥中我们早就该相认相知,可这一世我实在做不到了。这一世的我太懦弱了。更何况我性本非善类,却做着一个虚假的君子……”

  清槐连忙摇了摇头,认真地看着他:“不,只有性至善的人才会像你一样去反思自己的虚假,你只是因为纯粹到了极致,才会有那些消极的想法。你不必觉得自责,或是自卑……”

  叶惑愣愣地看着清槐,忽然放声长笑,只觉毕生所有的眼泪都要笑了出来,可眼睛仍是觉得干涩、刺痛。叶惑喘着气笑道:“清槐啊清槐……知我至此者,来生也不再会有了!”

  叶惑的身形开始忽明忽灭,只怕一切都要走到尽头。

  清槐再也支撑不住,感情如决堤的洪水:“求求你别走,鬼魂也好,就不能一直呆在我身边吗?为什么要这样?”

  叶惑轻轻将清槐揽入怀中,但彼此已感受不到对方的触碰,叶惑的手一不小心就会穿过清槐的身体,他谨慎地触碰清槐的额发,道:“我说过了,这就是一劫。我想你也知道,离我消失就差那一句话。勇敢点吧,让我也能欣慰的走。”

  清槐抹了抹眼睛,嗫嚅道:“你那阵子……要是别对我那么凶就好了。”

  叶惑皱眉,又是心疼又是责备:“只要你……别那么怕我。”停顿片刻,眼里自责更深,“呵呵,前几日,我也是不忍,所以才想要疏远你……现在想想,简直像个逃兵。”

  清槐破涕为笑,却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难看,轻声道:“时候不早就不耽误你了。我也该有所成长,不能总是那么怯懦……原谅我这次的勇敢用在你身上吧。”

  叶惑挑眉,不置可否。

  清槐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尽量保持微笑,“叶惑,我喜欢你。”

  瞬时,叶惑身上白光闪耀,从下半身开始消失殆尽,叶惑勉强将嘴唇轻柔附上清槐的:“我也喜欢你,清槐。若有下一世,我一定待你极好……”

  清槐轻轻阖上眼睛,将全身所有的感知集中在交叠的唇瓣上,把这种甜蜜又哀伤的感觉用力记在脑海中。再睁眼时,点点白光堪堪融入下落的雪花,苍茫天地中,他独自维持着拥抱叶惑的姿势立于老槐下,脚边已是一指深的积雪。刹那间的永恒里,仿佛已经过了一生一世。

  “叶惑,等我。”

  乍暖还寒时候,藏剑山庄的迎春花竟已开得烂漫。

  庭院楼阁深处的冰窖里,沉睡着一位少爷。

  他曾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待人温润如玉、君子藏锋。不过也都是曾经了。

  纯阳宫上,寒气未消。那座小屋也显得格外孤独萧条。

  清槐在这一年间成熟了不少、果决了不少。这点就可以从他现在在练的剑法中看出一二。

  脚下生风,手生八卦;三环套月,剑飞惊天。

  清槐神情专注,准确来说是强迫自己专注,不然一不留神自己的思绪就又会因某人某事飘向痛苦的远方。

  大道无术,万剑归宗覆乾坤。

  “错了,下一步应该是剑生太极。”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清槐甩了甩头,心里只怪自己还是走了神,便又舞起了剑。

  “啧。你这样漏洞百出的话,是牵制不了对方的行动的,自己反而会被套住。”

  清槐彻底僵住,颤声道:“叶……惑?”

  回应他的,是一个轻不可察的嗤鼻声。

  难道记忆不把自己折腾崩溃就不罢休吗?清槐如此想着,强忍泪水缓缓转过头去。

  那人一身金黄衣袍怀抱一只重剑,懒懒斜倚在小屋的门框上,神情倨傲,目光熠熠。

  “哟,真是贵人多忘事。才过了一年,就不认得本少爷了?”

  感受着这熟悉的灼热视线,清槐惊讶地张大嘴,抹了抹眼睛,不知自己是醒是梦。

  叶惑挑眉,朝清槐勾了勾手指。

  毫无疑问,那呆子傻傻地过来了。

  叶惑翘起一边嘴角,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居然哭丧着脸见本少爷,照这儿啵一口,本少爷原谅你。”

  见清槐还是呆呆地看着他,叶惑抬手朝清槐额上就是一记暴栗。

  “哎哟——”清槐捂头痛呼。

  “疼吧?不是梦吧?”

  清槐先是怔怔点头,转而就红了鼻头。

  叶惑皱了皱眉,叹了口气,把清槐轻轻拥入怀中:“跟我走吧,还练什么剑,我来保护你就行了。我会给你买宝马良驹,我俩就同乘那一匹。我会带你去看日月明教的圆月,昆仑的无垠雪原,龙门的苍凉沙海,成都人声鼎沸的庙会。唔,还有融天岭的蒲公英,苍山的蝴蝶泉,巴陵的万桃丘,万花谷的花海,扬州的弱柳;当然你要是想念你的纯阳宫我也可以偶尔带你回……”

  叶惑话音还未落,清槐的轻吻已落在他颊边,此时他的眼里像是有一汪弱水,看得叶惑一阵心神荡漾,只听清槐道:“可是你父亲呢?你的家业呢?”

  叶惑耸肩:“我和父亲深谈了一次,最终决定这一世和家里断绝关系咯。”转而嘿嘿笑着勾起清槐的下巴,“但是养活我自己和你这个媳妇儿的小钱我倒是有的。”

  清槐板着脸拍开他的手,道:“那你是怎么‘复活’的?你不是已经……还说什么下一世的说得那么煽情……”

  叶惑笑得阳光,但在清槐眼里却像个无赖:“我是说过‘若有下一世’啊。这不,死也死过了,我的下一世也来了。没骗你吧,是你自己理解错了。”

  见清槐正要发作,他不慌不忙搂住清槐的腰,将唇凑近清槐的耳朵,嗓音低哑:“你先去收拾一下行李,等我们下山了,我慢慢给你讲便是。”

  清槐红透的脸,在洁白一片的纯阳宫内显得格外妖艳。

  当初,叶惑练功走火入魔,但由于尚有愿望未完成,执念太大,导致他的魂魄出了窍,也就没有死透,肉体陷入了沉睡。茫然的“鬼魂”便毫无自觉的飘向了纯阳宫。

  不料,上山的“鬼魂”却被有些道行的纯阳弟子无故封印于竹林的古井边,这一封就是孤零零的两年,只好带着生前零碎的记忆度日如年。

  当然,那时的叶惑并不知道,叶清两人心意相通那一刻便是魂魄“消逝”之时。

  如今夙愿已实现,理应进入轮回,但正如叶惑所说,这次事故只是他命中的一大劫,渡过了此劫,魂魄便可回到被不知情的家人冰冻的躯体里面。

  倘若当初二人不能及时互通心意,恐怕拖久了叶惑的魂魄会渐渐化为“厉鬼”,永世不得解脱,而他的肉体只会一直沉睡直到老死。

  夕阳西下,两抹身影相偎于马背,他们悠闲的影子在地上拖了很长,很长。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但,这也只是两人旅途的开始。

  今后的江湖,冷暖同知。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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