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寺中宁静

六 寺中宁静

日薄西山，如血残阳正横卧在山头，勉强支撑着散发最后一丝余热。沉稳的菩提树依旧端坐在院中，只是清风却不肯停息，一阵又一阵地逗弄着这不善言辞的庞然大物，时不时卷落树梢几枚孱弱的树叶，待兴趣消退后又毫不留情地将树叶抛下。

“人可回去了？”身裹袈裟的方丈捋了捋已经泛白的胡须，询问面前的明空。

明空恭敬地行礼，回道：“本来是不肯回去的，但是侯府来人，赶在宵禁前送施主回去了。”

“如此便好，”方丈仰头看着这颗寺院里最年长的菩提树，长叹一声，“孽缘啊孽缘，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不过多久便是百寺论法，灵童子不该被俗事所扰。若是那位施主再来，尽力推阻，说些似是而非的话也好，闭口不言也好，一切由你。”

“是。”明空点头应答，正待离去时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问道：“那灵童子师叔呢？他若是问起施主的事？”

“他，他不会的，”方丈笑着摇摇头，带着玩笑的语气说道：“若是真的问起，你便直说，前几日倒是来过，只是未曾相遇。少年人本就玩性重，往后也不想来了，这个理由当是足以信服了。”

“是。”

明空回到大殿中，像往常一般做完晚课，再聆听灵童子师叔论佛一刻钟，感受佛法的沉重檀香。

尽管灵童子师叔的声音比起其他师叔师祖听来要清澈许多，往日里香客常常也说到，听了灵童子讲法，便胜似菩萨甘露濯身，像是扫干净了身上的烟火气一样，连心里都通透了许多。但是听得多了，到底还是那些枯燥的佛经。

才听了一会，明空的思绪便有些飘远，眼睛将将要眯缝起来，又一个激灵惊醒了过来，赶紧眨巴了一下眼睛，将那些惹人烦的小睡虫吹远一点。他又做贼心虚地瞄了眼旁边的师弟，也是一幅低着头似睡不睡的样子，心里便松了一口气，应该是没人发现了。至于看台上的灵童子师叔，明空可不敢。

要说灵童子师叔，为人确实挺不错的，全寺上下没有不夸师叔的，就连那位世子施主都和他相处融洽。但在明空看来，灵童子反倒比方丈要可怕许多，总是冷冰冰的一副样子，就是方丈师叔有时候也会跟他们小和尚开几句玩笑咧！或许这就是天生的佛吧！讲的佛法我也是听不太懂。

等晚课结束，他们才能去吃晚饭，照例是明空给灵童子师叔去送饭。

“师叔，饭好了。”明空恭恭敬敬地朝灵童子躬身，只敢小心地瞥一眼这位冰雪般的佛，生怕打扰到师叔研究佛法。

灵童子微微点头，放下手中的佛经接过饭盒，似乎永远只能吐露阿弥陀佛的双唇此刻也能回归人世间，说一句：“多谢，辛苦明空了。”

明空则是受宠若惊，连连摆手，干净的小脸都有些泛起粉色来，在烛光的照映下褪去往日里的呆气，也显现出几分孩童可爱的生气来。

明空退出房间，回想着刚才看见的灵童子师叔，身姿挺拔端庄，冰雪雕琢而成的容貌，待人接物又是那样和气，怪不得女香客们最爱朝他打听灵童子师叔何时过来讲经。

如果师叔愿意跟他们一起玩就好了，明空忍不住想，师叔如果多笑笑就更好了。但是很快又摇摇头，方丈师叔可不能允许的，师叔要好好研究佛经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