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府中之后,由于人数众多,东厅一时坐不下,这时妙音道:“众位父老,请选德高年长的进厅议事,其他人先行回去啊”?老人道:“七十五了”。桓玄道:“适才众人说赋税太重,桑麻欠收,盐铁专管等语,灵宝自执掌一方来,从未加赋抽税,所有的赋税静候”。众人一听觉得有理,于是众人选了三位能言善道且资望高的留在了府中,那三人,一个年逾古稀的老者,寻死未遂的老婆婆,一个年纪四十左右的士绅。妙音坐在东厅的西侧,众人年纪大的做在了东侧首位,老婆婆次之,士绅再次。桓玄向老者询道:“老人家,高寿都是朝廷所定的,灵宝未曾私囊半分”。老者道:“府君爱民如子,路人皆知,自从朝廷为了剿灭米教强行征调民丁以资军用,老汉的二个儿子先后惨死,至今尸骨难寻。老汉本想一死了之,可老汉一想起二个儿子至今未入土为安,老汉就…老汉就…”。那个老婆婆听了老者此语早已哭的肝肠寸断,好不凄惨:“我可怜的孩子,为娘来看你们了!”说完复又撞向议事厅中的柱子上,妙音眼快,拂尘轻轻一挥,老婆婆眼前一暗,一个抽身向后倾斜,妙音回手又轻掸拂尘,轻轻的向老婆婆背上一掸,老婆婆恢复了平衡,这时妙音一个剑步向前左手挽位老婆婆的后背,右手放在老婆婆的脑前,看那眼神像是再说:“轻生,乃是犯罪,愿一切罪恶皆有因果”。老婆婆轻生不成,一武将破口大骂:“贱老婢,父亲大人破例让尔等入议事厅,本该好好议事,没想到你这老婢岂敢血测议事厅,你要真心寻死,早己死成千百次,何至今日却来这里买弄凄惨,想死容易至极,我只需手起刀落,老婢如愿”。说完还真抽出了宝刀,众人一听这武官的话,先是一愣,齐齐望向桓玄,桓玄大怒道:“你这悍奴,狂悖至极,怎可如此污蔑老人家,简直是目无尊长,来人将桓震杖八十”。话音一落地,四名大汉押着桓震,将他押向厅外,桓玄犹怒气难息道:“给我重重的,狠狠的打”。
原来刘氏护夫心切,故附耳婻儿将桓震放出。这位老婆婆被桓震大骂一通后,略有愧色,独自小声哽咽!将桓震押出厅外后,桓玄怒气未歇道:“让诸位见笑了,大家请用茗”这时一士绅离座跪到在桓玄面前道:“小人姓黄,家住城南,经营绸缎、香料、药材,颇有资产,小人一向奉公守法,从不敢仗势欺人,前些日子,有一将军模样的来小人处购买香料及布段,初时,这位将军尚能公买公卖,可就上个月初一这天,这位将军突然向在下索要香料的配方,说是买卖太劳人体力,不如将配方相赠,这样既省时又省力,大家安心,小人见他是官,我是民,不敢违抗,且秘方不传外人是祖宗定下的,小人也不敢违抗,只好应承他,今后凡他来买任何物品都无偿赠送,没想到这位将军打了在下一耳光,还说什么:“别说是香料配方,就是将整个铺子让予他也是理所当然的”。小人一向知道大老爷治下严明,决不允许府中之人借势欺压良民,在小人努力周旋及退让下,这位将军依然不肯罢休,小人答应他愿意拿出一半资产以供军用,但这位将军却说,一半不足以显示忠心,全部才能保命,还问在下命和家业哪个重要,还污陷小人,说小人与乞活堡有勾结,说小人图谋不轨,大老爷,小人冤哪,小人连乞活堡是什么都不知道,更别说勾结与不轨了,求大老爷作主。”
桓玄听了这位黄姓士绅的言语,阴沉道:“那位将军是谁,你可曾识得”?士绅道:“小人不敢说”。桓玄道:“想我治民严明,断然不会出此败类,定是贼人有意所为”。士绅道低头不语,桓玄道:“难道此人是桓府中人,他是谁”?看着桓玄不露杀意的眼神,士绅更不敢说了,桓玄道:“莫非是刚才那位将军”?士绅更加不敢言语,从他表情来看,众人己猜着八九分,桓震不光喜爱兵器及武艺之外,还喜香料,尤其是那种浸人骨髓的香!就在此时军士前来复语,说“受杖完毕”押着桓震进入厅中,没等桓震入厅,桓玄大吼道:“再打四十,实实在在,结结实实的打”。可怜这位桓震,前伤未除,后疮又至。
桓震受完军杖之后一肚子的怨气,虽说受了八十军杖好在众人手下留情,只是皮外伤而已,他本是一名武人这点伤痛对他来说算不得大事,此时他带着伤痛独自在房中故作声吟之状,内忖道:“先头那四十棍为桓公所受我认了,可后面那四十棍……,好你个黄泰,平日里对我谄媚阿谀,那铺子分明是自己硬让于我,说什么此铺有了官家庇佑,就断了贼人觊觎之心。贼人不就是孙恩卢循之流吗?好,待本爷伤势好了之后,看爷爷怎么收拾你们”。他一面算计着,一面暗骂着,骂到兴头时急忙从榻上翻起,却忘了伤痛,虽说不打紧,可皮肉之痛还是有的,一阵唉哟声不断,他拿起榻前的兵器“寒齿枪”,略带瘸拐
地走到屋外对着院中一株碗口大小的松树用力一刺一拉,那树顿时现了一个窟窿,这时一个声音说到“将军好神力”。桓震抬眼看时,却是偏将张俊、王凯。桓震见二人各手棒一盒,不知何物道“二位来此作甚,是来取笑桓震来了”。张俊道“属下岂敢,我二人是奉了大人的旨意来看望将军的,这盒是治疮痛的良药,名“连袖丸”。桓震应承了一声,心想“连袖丸”只是香料,奇香无比,藏于袖中经久不绝,故有此名,却不曾听得能治病痛”?桓震道:“那盒又是什么”?王凯道:“这是五夫人亲手做的几样点心,供将军食用”。桓震一听得是“五夫人”二字,仿是遇恩赦一番,不知是喜还是惊。连忙说道:“二位请进屋叙话”。
三人进得屋来,张 、王二将并不敢就坐,只是站在榻前,桓震道:“自家兄弟拘什么礼,此处不比大人处两位随意就是”。张、王二将听后这才坐在卧榻两侧,而桓震呢则是趴在榻上。桓震酸腐道:“恕在下怠慢了二位”。二人也是一笑。王凯道:“将军受了如此大的责罚,小的罪该万死”。桓震此时才想到,原来施刑有张、王二人,桓震道:“不妨事,二位奉命行事,何罪之有,只可恨那黄泰颠倒是非,说什么我要强占他的铺子,简直可笑可恨”。张俊:“听闻此人颇有来历,他是米教的密使又兼米教的粮官,孙恩之众日常花销全赖于他,可以说没有这个黄泰,米教连“米”都没有”。王凯道:“桓公信奉米教与米教交结甚厚,原本黄泰处每年要向桓公进献米五万石、绢绸二千匹、马匹一千头、兵器三千件”,桓震道:“区区一米教如此富有,莫非有诈”。王凯道:“将军有所不知,米教教众现已遍布东吴八郡,上至公卿,下至平民都有信民,其声势浩大,教众之多,堪称历代之最,据探子回报米教教众至少有这个数”。王凯说完伸出五指,桓震道:“五千”?王凯摇头,“五万”?王凯道:“将军再想”。桓震惊到:“莫非五十万”。王凯笑道:“这只是最低的估算。实际有多少教众尚不清楚,在下想来肯定要高于此数”。张俊道:“米教现已成了朝廷的心腹大患,司马老儿是寝食难安,整日酗酒度日,将政事委于元显小儿,想那元显徒有虚名,并无经邦安国之才,却总想着剿灭地方诸侯,以彰王化”。王凯道:“朝廷所有之兵还不及桓公,更不及米教,如何剿灭我等?于是元显小儿便百般拉笼各诸侯,许以高官,又潜人入乞活堡欲得萧氏兄弟相助,同时又派亲信四处侦探,上次那偷盗的贼子八成是元显小儿所为。”
桓震听到王凯说起那偷盗的贼子时,定时圆睁了双眼,右手握拳怒向榻板吼道:“可恨”。话音落地时,张、王二人一看桓震已将榻板凿了一个窟窿。张俊道:“将军不必动怒,大人已有了旨意,让我们三人领兵去乞活堡一探究竟”。桓震喜道:“当真,不过乞活堡有五万余众,个个以一当十,勇悍非常。不是你我三人就能成事的”。王凯道:“将军此话差矣,此次前往并非去剿灭他们,而是伺机行事,更重要的是探明那贼子的下落,替桓公找回所失的物件,桓公说了不要惊动府衙造大了声势,只须我等带三人只身前往,兵丁多了引人怀疑”。桓震以手拍额道:“我倒把半轴画卷的事忘了,大人还有什么交待”?张俊此时从怀中掏出一黄麻纸递给了桓震道:“这是大人给刘牢之的亲笔书函,等到了京口刘大人会安排妥当的。”桓震道:“那个黄脸小子,桓震看他不上,虚有其表,枉称英雄”!王凯道:“将军,京口毕竟是刘将军的治地,不能义气用事,凡事公事第一,这是我们大人的意思。”临了,二人复道:“大人命我三人简装简丛,七日后离身,不得大张旗鼓,不得扰民干政,不得欺压良善见利忘义。并嘱咐我二人七日后不必请奏,直上京口即可。切记”。
等二人走后,桓震思量了着京口之行,
虽说他不喜刘牢之的为人为将,但他却思慕着,他手下的一员大将,小名唤寄奴的,一想到此人,兴头十足,趁着这兴头看着张、王二人留下的锦盒,心头更是激动自言自语道:“要是五夫人能随行就好了”。可复又一笑“五夫人水灵一般的人儿,怎可随我等身犯险境,桓震啊桓震,你痴人一个”。桓震虽以粗鲁强横著称,但一想到五夫人未免有点儒雅的酸味,一想到此,桓震竟然也耳红面热一回。
桓震念着念着不觉喜从心来,一边闻着连袖丸,一边大口地吃着糕点。边嚼边体会着平生以来最美味的佳肴,吃着,吃着不觉哽咽了一下,原来糕点中有件细小的物件,桓震吐出来一看,却是一片纤薄的白绢,上面仿佛有字,桓震展开一看上面写道:“机关堕泪碑处”!桓震不明其义,穷思道:“五夫人此话何意,什么机关堕泪碑处”?桓震虽说粗人一个,但羊公堕泪碑的事迹还是听闻过,且此碑在荆襄离此不远,自已还观瞻过,不过是一块石碑而已,她说的机关是什么?桓震越想越迷惑,思道:“怎么夫人她也喜欢文士那一套把戏,弄些玄虚之类让咱去猜迷,桓震如何知晓”?又道:“且不管它,留心就是”。此时桓震虽有些迷惑,但心里却是愉悦的,他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找到那贼人和被盗的物件,思来想去欲得一个万全的法子,却无从着手心里说道:“不行,七日后我得面见桓公,让他面授机宜,这些日子还是安心调养为先才能建功”。主意己定,便把那片薄绢收了,放在了榻枕之内。
这边桓玄待众乡民走了之后,在议事厅来回踱步,不时焦急,不时长叹,不时沉思,连苏楼何时进的厅来都不知。苏楼见他如此,只将茶茗放在几上也不言语却要离去,桓玄坐回原位见几上有茗,抬头看见苏楼,笑道:“夫人何时来此”?苏楼也不理他,只作离去之状,桓玄上前拽道:“夫人大量,还为昨夜之事而耿于怀,灵宝愧疚难安”?说完对着苏楼一稽,苏楼嗔道“贱妾哪敢,得罪了桓大人,贱妾还能命活吗?”桓玄就喜欢苏楼似怒不怒、似喜非喜的样子,他觉得女子就应这样方显阴柔之美!每次都乐在其中,对苏楼百般劝慰之后,苏楼软了,说道:“我问你,你何时去了结此事”?桓玄知她说的是半轴画卷之事,说道:“此事,我己交于震儿处理,命他七日后与张俊、王凯去京口,务必找到那贼人”!苏楼:“既己让桓震前往,为何今日还要对他施以军杖,相公如此做法,不怕误了事”?桓玄道:“让浑人受受皮肉之苦,让他长长记性也好,什么人不好惹,非要惹黄泰,还敢口出狂言。真是岂由此理”!苏楼道:“依奴家看来,相公是惧怕孙大长生吧,他教众之广,在朝在野都有信民,根基之深非朝廷所能左右,听闻他还将信民精壮之士编练成军,广招天下英才,相公难道不知么”?桓玄道:“当然知晓,所以说震儿唐突不知轻重!”苏楼道:“那个姓黄的士绅面相阿谀,所说不一定属实,依奴家看来,这只不过是孙大长生敲山震虎的伎俩而已”!桓玄见她越说越远笑道:“怎么夫人对米教之事如此清楚,灵宝自愧,自愧”!苏楼听了此语沉吟良久道:“这些都是从前司徒大人告诉奴家的”!桓玄笑道:“罢了,先不论这些,灵宝想问夫人一件事,望夫人如实相告”!苏楼道:“何事”?桓玄道:“夫人当初为何不将半轴画卷献于老贼,若不是机缘巧合,灵宝怎能得知其中奥秘。夫人将此事还告诉他人没有”?苏楼听了桓玄的话故作姿态的说道:“当然告诉了其他人,还不止一个”!桓玄又笑道:“当真”?苏楼见桓玄那似笑隐怒的表情,不似他对自己似笑非笑、似喜非喜般迁就,故意缄默不言,让他焦急。桓玄又道:“夫人,夫人”?见苏楼不应,桓玄一边品着苏楼沏的茶茗,一边不时的赞叹“果然好茗、却是番邦贡品,可惜啊可惜……!”。苏楼知他言外之意说道:“半轴画卷的奥秘,非王者之才,奴家是不会对其说的”!一时间望着桓玄,四目相对之时犹如默默相宣,苏楼嗔道:“适才相公说可惜,可惜甚么”?桓玄道:“没甚么,只是如此好茗却来自长安,中原大好河山落入外族之手,实在可惜”。苏楼听了桓玄此番言语煞有其事的学着桓玄的姿态说道:“当真”!桓玄笑而不语,两两相笑,一副默契之状浑然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