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放心,今年过年使劲发刀子,没有糖。 第一次尝试现代风格,写得不好,多多见谅哈。
漆黑里的荆棘幻想拥有玫瑰,因此光照下的玫瑰孤身奔向荆棘。
——前言
二十六岁,我死在了大年三十。
跌跌撞撞,倒在了石头边上,额头上磕出一道血,我却不怎么在意,只是轻轻呢喃着。
“终于可以死了呢。”
听那一群人在旁边大呼小叫,唯一反应是想抱住阿辞,可连抬手这种轻而易举的动作,居然都做的如此艰难。
阿辞只是轻轻抓着我的手,别过脸去,一言不发。
阿辞你笑一笑,好不好?
我这个怪物终于死了,你不应该开心吗?
哈哈哈……
我没能撑到救援人员过来,准确的说,连遗言都没交代。
再怎么想多看一眼,再怎么想多记住一点,呼吸还是停了。
这人间留给我最后的礼物,竟是我闭上眼睛前天空中划过的飞鸟,还有阿辞手里的余温。
淡淡的,就像我永远也抓不住的爱情。
顺着冰冷身体,环绕上了这一生短暂回忆。
十六年前,我终于跟着舅舅回“家”了。
离开病房常年排散不去的消毒水味,谢秋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在病床上看着我一点点离开,手没有什么力气的抓着我小时候的照片。
“好好跟着你爸,以后我们就不是母女了,你没有我这个下贱的妈。” 我透过滴滴作响的呼吸机看着她,看着她一字一句艰难开口,大脑一片空白。
十岁这个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已经对世界有了最初步的认知,可我听懂的也只有“下贱”这个词。
有记忆开始,我和她就生活在满是污垢的出租房。
屋子很破,整体向阴,白天都很少能有太阳光照射进来,总是黑洞洞的。每次邻居经过房前,总会偷偷笑,或是轻蔑呸一声,再道一句“下贱女人和野崽子”。
久而久之,下贱女人就成了她的名字,我都快忘了她的本名。
“妈妈真小气,连买盏灯都舍不得。”四岁的时候我嘟着嘴对她说过。
她的手顿了一下,上下翻舞的针冷不丁扎在食指上,血红从扎破的地方漫散开来,她嗦住食指,等血凝结,又若无其事戴上顶针,继续缝那件穿了不知多少年的衣服。
“崽崽,就算有灯,我们也看不见光啊。”
我哪里听得懂这些东西?只能在心里默默发誓,长大了,就要买很多盏灯,把这个出租屋照明。
“舅舅,家里会有灯吗?”我在车上一遍又一遍的问着,直到下车也不肯罢休。
没有00年代玛丽苏小说里的大富大贵,也没有什么重大的欢迎仪式,更没有什么亲人喜极而泣的相拥。
商品房里的女人只是复杂看着我,点点头,没有过多反应便进厨房做饭。
常年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孩子总是敏感的,就像我从一个眼神里读出女人的忍耐。那是努力隐瞒,也无法遮挡的怜悯。
“舅……舅妈好!”我拉着女人的衣角,学着母亲发传单的样子向她问好。
我不想学着讨好,但我好想活下去。
活下去,就得鹦鹉学舌,就得学着说好听的话。
女人看了我一眼,捏着水果盘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啊……觅宁好啊。一会辞安就回来了,帮忙把水果端出去吧。”
“是啊,辞安一会就回来了,觅宁先回房间吧。”
我感激不尽这一点点温存,他们有事可以让我做,我还有一点用途,我不会被丢弃。
只是……为什么我要回房间呢……
哈哈哈……我也好想问这个问题,即使谁都知道答案。
啧,因为我是私生女,因为我见不得光啊。
我抵在门边上,轻轻望着门缝外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扎着高马尾,穿的是我只在商店里见到过的衣服,配着米色长裙,走路的时候,头发一甩一甩,很漂亮。
我看着已经说不出颜色的衣服,只能苦笑。
我一瞬间……突然好嫉妒那个叫辞安的孩子。
我在门里,听着舅舅他们的嘘寒问暖,听着他们的笑声连连,心里是说不出的苦楚。
都是女孩子,为什么……我就不能奢望一点宠爱呢……
我是哭着在床上睡着的,没想到半夜被惊醒。
客厅里的灯亮着,舅舅和舅妈坐在沙发上,看起来是那么疲惫。
“你说……觅宁以后该怎么办才好啊?”
“老楚,我知道你也是好心,但家里……真的不适合多一个孩子。”
不知后来说了什么,只听见舅舅声音猛的提高,紧接着就是舅妈的抽泣声。
我听的不清晰,因为我只听到第一句话,脑袋开始嗡嗡作响。
“我姐已经没了!没了!就算当年她为了那个野小子改姓,结果还把自己搞大肚子,不敢回家,她也都还是我姐!谢觅宁不管姓不姓楚,他都还是我老楚家的人,身体里都还留着我们楚家的血,我没有能力看着她一个娃娃等死。”
我瘫坐在地上,一遍一遍的哄自己。
说不定舅舅还有几个姐姐呢,说不定不是妈呢……
可事实就是那么残酷,舅舅只有一个姐姐,那个人叫谢秋,十月怀胎,把我生下来的人。
有糖吃的小朋友,是不会懂连一道好菜都没见过的孩子的。
因为没有人愿意陪我编一个童话,所以我只能反思自己,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如果以后我不叫谢秋妈妈了,她会不会……一高兴就回来了?”
我跌跌撞撞,不知从哪翻出一张纸,就着黑笔写着荒诞的誓言。
“我cheng诺,从今天开始,zai也不叫谢秋妈妈。”
所以谢秋,你快回来吧,觅宁是全世界上最乖的小孩。
歪歪扭扭,一字一句,写下的是年少无知,划过的是陈年旧事,字字句句用刀子刻在心上,留下丑陋的伤疤,痛得撕心裂肺。
墨水悄悄发芽,爬上心脏的末丫,开出名为遗憾的花。
谢秋啊谢秋,你怎么这么傻呢,说好了要等我带你看太阳的,为什么一个人睡着了?
你等等我长大……好不好?
不经意间转身,那个孩子就站在房门旁,安静的望着我。
月光撒在她身上,裙摆翻舞着,追逐风的方向,她的马尾散了下来,披在肩膀,眼睛里装着冷冷清清的月亮。
她什么也不说,握着我的手,与她的手重叠到一起,抬起笔,教我写着那两个字。
字苍劲挺拔,笔锋有力,她不作言语,一遍遍反复写着。
写罢,她转身离去。
“我叫楚辞安。”
那时野荆棘和玫瑰只隔了一道矮矮栅栏墙,在墙内外相望,荆棘枝丫疯长,玫瑰含苞待放。
我度过了我这一生中最幸福的六年,即便我仍然是个外人。
我永远是主动帮忙洗碗那一个,我永远是主动协助打扫那一个,我永远是主动负责做菜那一个。
他们待我很好,只是我……怕极了被抛弃。
这是从小知道的道理。听话的,活下来,不听话的,死。
阿辞很少说话,沉默寡言。我性子比较跳,总是喜欢粘着她。
“姐姐,一起去公园玩吗?”
“姐姐,你吃桂花糕吗?”
她说话的字数总是少之又少,通常都是一个“嗯”字,但她从未拒绝过我。
我越来越依恋她,想二十四小时待在她身边,想她的世界里只剩我一个人。
我大概是疯了……
我去过阿辞的学校,她身边有围成一圈的朋友,叽叽喳喳与她说话。
我嫉妒,但我没有办法。
她是围栏里的白玫瑰,我是围墙外的野荆棘,我只能遥遥望着栅栏里的她,明明伸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
我跨不过那道围墙,花园也不会允许低贱的野荆棘生存。
她身边是花团锦簇,是群芳争艳,是莺歌蝶舞。
我身边是荒凉野草,是泥潭污垢,是瑟瑟寒风。
后来……一切都变了模样。
十六岁,我被拐走了。
毛巾猛的捂住口鼻,窒息的感觉,一点点上升,眼前看见最后的画面,就是阿辞向我跑过来。
离得太远了,她怎么可能追得上车的速度?
所以呀,阿辞你还是别过来了。
再次醒来,就是在黑漆漆房间,手被反扭着向后捆住,大声呼救,只是被狠狠踹向了角落。
绑匪说,他只要钱。
电话那头的舅母犹豫了。
“多少钱?”
“啧,四万起步。”
我等待着答应的话语,得到的却是挂断电话的忙音。
野荆棘被农场主挖起丢走,无人问迹,默默承受绝望的洗礼。
绑匪暴怒,对我拳脚相加,我挣扎着,慌乱间扯掉了身上的绳子,头也不回地寻找着出路。
跑快些,再跑快些……我想活着见到阿辞。
咚的一声,棍子敲在我背上,是钻心刻骨的痛,不知哪来的力气,我抢了绑匪的刀子,冒着虚汗乱捅。
等清醒过来,已经满手是血。
我睁大了眼睛,颤抖着把刀抛到墙角,尖叫声布满整个房间。
我杀人了。
我逃了出去,可是我已经认不清家的方向。四周丛林密布,野草杂生,时不时传来几声狼的低吼。
身上单薄的衣服已经被划破好几道口子,膝盖又青又肿,脸上满是跌倒时蹭到的污泥,狼狈不堪。
手电筒的光打过来,习惯了黑暗的眼睛痛得流泪,我强撑着,朦胧间看见了一个陌生男人。
警惕性瞬间提高,抓着旁边的树枝,直直的抛向男人,男人只是轻轻啧了一声,丝毫不在意假装凶狠的我。
“你把我们的人杀了。”那人缓缓蹲下身,话语说的极慢。
“所以呢?”
“要么我杀了你,要么你跟我走。”那人勾起了嘴角,语气平淡,又是极为的危险,“死了这个人就算了,他也没多少功夫。不过……你倒是个好苗子。”
“舅舅他们会带我走的。”我哭着喊。
那人大笑起来,是说不尽的讽刺。
“这都过去一天了,你觉得……他们还会来找你?”
我沉默了,因为他说的没有错。
有时候命运的改变就在一瞬间,是生?还是死?就像薛定谔的盒子,你永远猜不出里面是什么。
我选择了活下去,我想见阿辞。
那是我的姐姐,是我的阿辞,我一定要活着见到她。
她是我的……谁都不能抢走。
我跟着男人走了,一走就是六年。
那是一个杀手组织,常有赏金任务,想要在组织里活下去,就必须外出接任务。
从十六岁开始,匕首在手里转得越来越顺,我逐渐麻木,唯一记得的,就是手里那张阿辞的照片。
无数次看着照片幻想着,阿辞现在会是什么模样?
还会记得……觅宁这个妹妹吗?
算了,不提了。
二十三岁,我大病一场,不得不休息。
终于有了智能手机,我寻着导航,回了十六岁那年的家。
楼道还是那个楼道,铁门还是那个铁门,好像经过六年,什么都还没变。
唯一走不出来的,只有我。
站在门前,却迟迟不肯敲门。
我应该怎么说呢?
说我恨她们,说她们因为四万块放弃我?
说我想她们,说她们因为是孤儿怜悯我?
有些感情不单是一种格调,就像我没想好要说什么一样。
又喜悦又悲凉,跌跌撞撞,迷迷瞪瞪,就成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哒哒哒……”脚步声越来越近,六年以来的畸形环境造就生理性应急反应,闪到角落里,下意识握紧了别在腰间的匕首。
直到我看清了来人。
是长大了的阿辞。
高马尾,米黄色风衣配着白衬衫,黑色长裤,手里提着一篮菜。
杏眼依旧是冷冷清清,是我十四年前初见的神情。
我想上前抱住她,却犹豫不决。
想迈出一步,诉说六年以来所有苦楚。
想退走一步,逃出六年以来满身泥污。
她还是发现角落的我了。
菜篮子落在地上,她跑过来,颤抖着手,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觅宁……好久不见。”
我嚎然大哭,她轻轻拍着我,与十岁那年一般,不善言辞。
我跟阿辞回了家。
一切都没有变,家具的陈设还是老样子,只是舅舅和舅妈不在了。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一口一口的喝着热牛奶。
“不谈了,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阿辞擦了擦通红的眼角,安静望着我。
我只能苦笑。
我不能说,也不敢说。
因为……阿辞是警察了。
杀手怎么能和警察待在一起呢?这是不可能的事。
她见我不说,也不强迫,默默给我掖好了被子,趴在床边睡下了。
一片漆黑里,我点了点她的眉心,温暖的触感,我无比安心。
以后……再也不接任务了。
这种生活持续了快一年,白天我买菜做饭,晚上等她回家。
直到那天。
她在换衣服,我从后面环抱住了她,说了埋在我心里十五年的话。
“我喜欢你。”
她扣扣子的手微微一顿,随后推开了我。
我就知道应该是这个答案,正准备开个玩笑掩饰过去,她却突然开了口。
“让我缓缓。”
“为什么?”
“梦想成真。”她依旧是冷淡,手却是紧紧的抓着我。
我笑了。
谢秋你看,终于有光照到我身上了,我有灯了。
又平静过了一年,我们像普通情侣那样,一起逛街,一起喝奶茶,一起合影。
变故终于开始了。
组织头目被捕,我成了挡箭牌。
早上告别阿辞,我开始逃,最后爬上了一栋大楼的顶层。
天高云淡,飞鸟划过,我听着呜呜的警笛声,竟是无比的平静。
早就该来了。
一群警察里,我一眼望见了冲过来的阿辞,看着她满脸的不可置信,笑得眉眼弯弯。
我抢了她的手枪,对着自己,按下了机关。
等你因为这件事获得奖勋的时候,看着奖勋,会不会想起我们在一起的样子呢?
等你再遇上一个喜欢的人,还会不会想起我呢?
一年的镜花水月,最终大梦初醒,又是一场空。
我从来都不擅长挽留,我留不住谢秋,也留不住你。
你辞别平稳,果做了警察。
我寻觅安宁,却成了杀手。
我们背道而驰。
随后闭了眼睛,安睡进无穷的黑暗。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细雨迷朦,楚辞安撑着一把伞,怀里是小小的骨灰坛。
“填一下您和死者的关系。”
“……姐妹。”
是姐妹,是知己,是爱人。
身为一个警察,我没办法任凭你放肆。
身为一个姐姐,我没办法照顾你失去的六年。
身为一个爱人,我没办法在阳光下与你相拥。
这个世界还有许些病态,你我的身份不能广而言开,我不能在阳光下哪怕轻轻的牵住你,波涛汹涌的海面下,隐隐藏着不可说的情愫。
她抱着谢觅宁的骨灰坛,茫然走回家。提着两杯蜜桃乌龙,戳了两根吸管,坐在了谢觅宁生前最喜欢的落地窗上。
“我们没法改变死亡,但我们可以选择死亡。”
白玫瑰凋谢了,枯黄卷曲的花瓣散了一地,农场主把她的枝丫剪下,丢进了同样枯萎的荆棘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