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第六十九章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今天孟鹤堂起的早些，穿好了衣服想着去二爷屋里讨杯茶喝，前些日子有位观众送了二爷一盒子大红袍，说是陆羽亲手植的，珍贵的很，孟鹤堂惦记了好几日了。可秦凯旋一直不让孟鹤堂尝，说是喝茶解药性，秦凯旋这个孩子啊！现在把自己看的死死的。

孟鹤堂推开了房门，见栾云平背对着孟鹤堂在门口的台阶上坐着。

“哥?你这是起得早啊！还是一宿没睡啊！”

栾云平没有回答孟鹤堂的话，开口说到，“孟老板，想要见您一面可真不容易啊！”

孟鹤堂走到栾云平身边坐下，伸手替他摘掉了头发上掉落的树叶子，手轻轻挽上栾云平的胳膊。

“手这么凉，也不知道多穿点儿。”

栾云平脱掉外套搭在孟鹤堂身上，突然发现孟鹤堂鬓角处竟然多了一丝白发。

“孟儿，你今年多大了？”

“过了年，就二十二了。”

栾云平把孟鹤堂抱在自己怀里，孟鹤堂的头发蹭到栾云平的下巴，痒痒的，还是带着桂花的香气。

“才二十二岁。”

“怎么了？”

“孟儿，我们走吧，去香港，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过完我们剩下的日子。”

孟鹤堂慢慢从栾云平怀里退出来，伸手把栾云平的外套取下来还给他，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栾云平起身跟上，“孟儿，只要你愿意，我们马上就走。”

“栾云平，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不能停止了，不管我们是不是能承担他带来的后果，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覆水难收这句话，你没听过吗？”

“可你难道就不能为自己考虑吗？你已经做的够多的了，疫苗有了，他们有救了，可是你呢？谁来救救你啊！”

“这样不好吗？生命结束谁不是一抔黄土，我的人生有价值，这就够了。”

“你跟我走，去香港，那儿有最好的医生，我不信他们找不到救你的办法!”

“栾云平，自欺欺人有意思吗？你能这么说，肯定是老顾跟你说了什么，所以你知道，我活不久了，我的后半辈子要靠那个东西吊着命。我，孟鹤堂，去年在码头硝烟，今年我自己却变成了一个瘾君子，我还有什么脸活着。”

栾云平说不出来话了，是啊！孟鹤堂，他这一辈子过得多么骄傲，潇洒恣意，人中龙凤，二十二岁后，他注定了后半生与他恨之入骨的东西为伍，孟鹤堂，怎么能受这种委屈。

“哥，刚回来的时候，我以为我能戒了它，但是你知道那种痛吗？我感觉有无数的人在拿斧头坎我的骨头，每一下都是一道血痕。后来有几天，我没有去碰它，我觉得我可能快要死了，好疼，真的好疼……”

栾云平把孟鹤堂拉进怀里，似乎那种痛也刻在自己的骨头上，他好恨自己，每一次孟鹤堂需要自己的时候他都不在，栾云平听着孟鹤堂略带抽泣的呼吸声，好像每一下都拧着自己的心。

早饭时，广德楼里最小的孩子问二爷，为什么小孟哥哥变瘦了，是他没有好好吃饭吗？

二爷说，是啊！小孟哥哥没有好好吃饭，所以瘦了，你可要好好吃饭，才能长得白白胖胖的，这样才可爱。

那孩子听了，扒拉着碗里的粥，一边用余光瞟着小孟哥哥。

“小哥哥，忘了跟你说，冈村宁次下午要来，让您清场。”

孟鹤堂点了点头，冈村宁次在东北指挥打仗的时候见过栾云平和杨参谋，今天下午势必不能出现在冈村宁次面前了。

“九良呢？”孟鹤堂突然想起好久没见周九良，二爷告诉孟鹤堂说，周九良跟着医院去了陕北，走了十多天了，那个时候孟鹤堂整日的不见人，所以周九良也没办法告诉他。孟鹤堂点点头，心想，他还是这么爱跑，是好事，如果有一天他回来发现自己不在了，这个孩子会不会哭啊！孟鹤堂很少见过周九良哭，希望他是真的强大，而不是把委屈留给自己一个人。

冈村宁次把队伍留在了广德楼外，一个人进的大堂，栾云平在后台看着，恨不得一枪打碎他的脑袋。孟鹤堂给冈村宁次上了茶，秦凯旋一直在旁边跟着，害怕孟鹤堂有什么状况。

二爷登台，今天的戏是冈村宁次挑的一出《西厢记》，孟鹤堂也没看过几次二爷的崔莺莺，正赶上冈村宁次要孟鹤堂陪自己坐着看戏，也正好再看一次，孟鹤堂想着，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了。

张生已经翻了墙夜会家人，秦凯旋注意到孟鹤堂扶着椅子把手的手越来越用力，他反应过来，疫苗的副作用又复发了，秦凯旋知道此刻孟鹤堂正在忍受着什么，可他心里着急，一刻也耽误不得了。

“先生……”

孟鹤堂冲着秦凯旋摇了摇头，老子虽然不是什么英雄，但也不能在日本人面前跌份。

孟鹤堂觉得这出《西厢记》好长，秦凯旋看着数九寒冬的天气，孟鹤堂因为疼痛导致后背浸湿的衣服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凉，可偏偏这个冈村宁次非要再饶二爷一段儿《牙痕迹》。二爷也看出了孟鹤堂的不对，一出《牙痕迹》唱的没有一句在调上。

索性冈村宁次也不是什么懂行的人，听完了鼓掌叫好，打着拍子出去了。

孟鹤堂看着冈村宁次出去的背影，站起来擦了一把头上的汗，身子一歪直挺挺的倒在了秦凯旋怀里，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