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九良出院回家也有一周了,广德楼初七开场,二爷唱了也有一周了,赶上今儿是元宵节,每年二爷今日都要唱上一出《梵王宫》,传统佳节配上大圆满的结局,年年都会吸引不少的人来买张票听听二爷的含嫣,公子们把自己想象成花云,在戏中跟佳人来一场盛大的私奔。
京城的元宵节向来比春节热闹,梨园戏楼更甚,广德楼也是早早的就挂上了各式各样的灯笼。与往常一样,孟鹤堂还没起来,二爷就已经在台上开嗓了,周九良张罗着小七他们早早的做晚饭,好去河边儿看灯,小七心想,我的少爷啊!这才什么时辰,找的哪门子急。
城墙根上的护城河边儿,一到元宵节就聚满了年纪轻轻的才子佳人,就等着天色渐晚时,放灯祈福,年年如此。孟鹤堂本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奈何身边有一个心思细腻的二爷,年年都要拉着他去放灯,总要感叹一番“良辰美景奈何天”,如今周九良回来了,更是说多年不见北平灯会,说什么也要架着孟鹤堂去看。
孟鹤堂还没起床,周九良便站在门口叽叽喳喳的讨论,孟鹤堂从右边翻到左边,还是盖不住周九良的声音,孟鹤堂真想出去踢一脚周九良的屁股。
吃过午饭,广德楼便不再开场了,杨参谋叫走了二爷,说是裁了套新衣请二爷去试试,周九良跟孟鹤堂说,江蓠喊自己去游船,晚上护城河边见,提着一堆大包小包的走了,至于栾云平,打早上起身便没人见到他人,秦凯旋向孟鹤堂问起,孟鹤堂说不太清楚,或许是有什么任务在身,随他去吧!
孟鹤堂突然想起,前些日子二爷说有件戏服大了两寸,索性今日无事,不妨便拿出来改改。秦凯旋帮着把二爷的戏服拿到孟鹤堂屋里,又帮忙捻好了针,然后站到一旁给孟鹤堂添水。
孟鹤堂总跟秦凯旋说,不用这么拘谨,跟孩子们一样唤他孟哥就好,可这孩子偏偏就死心眼的很,非要叫他先生,后来时间长了,孟鹤堂也习惯了。
秦凯旋在孟鹤堂身旁学戏,虽然孟鹤堂从未承认过,但心里早就接受了这个孩子,按梨园行的辈分,孟鹤堂该给秦凯旋赐个字,可孟鹤堂想着,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是秦凯旋,那便希望你一生都只做秦凯旋,一口一个旋儿的叫着,也就习惯了。
“咳咳咳……”许是冬天风寒,孟鹤堂被开着的窗户吹过来的风冻着了,轻轻咳嗽了两声,秦凯旋马上去桌子前到了一杯热茶放在孟鹤堂手里。
孟鹤堂喝了一口,微微愣了一下,杯子还没放下了,就对秦凯旋说到,“旋儿,茶凉了,换一壶吧!”
秦凯旋随即拿了茶壶去了厨房,孟鹤堂见秦凯旋出门,这才把嘴边的茶杯放下来,却见雪白的茶杯边沿上留下了一抹血色。孟鹤堂又轻轻咳了两声,血顺着孟鹤堂的嘴角流进杯里,染红了杯里的正山茶王。
元宵佳节,街上万人空巷,被压抑了一年的气氛仿佛这个时候才借机得以释放,自唐朝以来,便有元宵节不禁夜的说法,现在人虽再难以复制古代大唐的神韵,但也照着心中去复刻了七八分。
孟鹤堂和二爷杨参谋往护城河走着,心里想的是一日未见的栾云平,正念着,从身后过来一人,一把搂上了孟鹤堂的腰。
“哥?”
“我来晚了。”
栾云平说让孟鹤堂等着,他给孟鹤堂备了一份大礼。
话音未落,突然,城墙那便便升起五光十色的烟火,似流星,似星海,在暗暗的夜色中升空,绽放,再变成星星点点的火花落在北平的每一个角落。
“一日不见你,你就是去准备这个了……”
“是,孟儿,我给不了你什么,那日你说,你的真心,干干净净的存着我,我自然也想让你知道,我亦如此。”
“哥!师哥!我在这儿呢!”孟鹤堂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周九良就拉着江蓠跑过来了,江蓠今天穿的好看,一身洋装,像个留洋回来的小姐,就连二爷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快,哥,我们去那边放灯。”
众人跟着周九良来到护城河边上,小斯早早的准备好了祈福用的孔明灯。
“你许的什么愿望?”
周九良把江蓠拉的跟紧了些,“我想一辈子跟你在一起。”
“二爷呢?”
二爷看了一眼杨参谋,难得温柔的对着他说话,“我亦是。”
“小孟儿有什么心愿。”
孟鹤堂看着越来越远的灯,看了看身旁的人,“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康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孔明灯带着每个人的心愿越飞越远,大家都希望能被天上的神明看见,我这一生所求不多,爱人常伴,亲人常见,我亦不贪心,神啊!可否圆了我的心愿,灯,越飞越远,渐渐消失在黑暗中,再也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