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孟凡走了后，栾云平一个人坐了很久，他明白孟凡的身不由己，也知道孟凡把这件事情推给孟鹤堂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可如果那日没有秦凯旋拿枪逼着他哥哥放走孟鹤堂，那么自己今日看到的就是孟鹤堂的牌位也说不定。

他突然想到那年初见孟鹤堂一曲《贵妃醉酒》绕梁三日，回味无穷，他已经不记得有多长时间没有听到孟鹤堂念戏词了，栾云平抬头看了看窗外挂着的红灯笼，还有窗外鹅毛般的雪花，想到孟鹤堂会不会正在广德楼张罗着做年夜饭，桌上一定有他最爱的驴打滚，还有周九良最喜欢的驴肉火烧，平日里滴酒不沾的二爷，应该也会跟大家推杯换盏一番，过去栾云平总说，广德楼的年夜饭杂的就像王府井的夜市。

栾云平好想回去看看他的孟儿，好像跟大家坐下来再吃一顿年夜饭，虽然周九良那个小兔崽子还会拿白眼翻自己，但是，他想回去了。

广德楼里，秦凯旋和孟鹤堂默契的谁都没有提及今天的事情，在这里，秦凯旋不是军统的弟弟，只是一个爱听孟鹤堂唱戏的观众。回来的路上孟鹤堂问秦凯旋，你什么时候听过我唱戏，秦凯旋说小时候在东北，有一年隔壁有人过寿，请了孟鹤堂的父亲。

孟鹤堂想了想，已经不记得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儿了，其实那次孟鹤堂只是给父亲搭了一段儿念白，没想到就被这小子听了去。秦凯旋说，那个时候父亲还没有死，哥哥也没有当兵，一家人守着那摊小生意，虽然挣得不多，但很满足，后来日军攻占了东北，父亲牺牲，哥哥参军，那个时候的哥哥还不是这样，或许是紫禁城的风气沾染了他，人的改变，往往就在一瞬间。

饭桌上，二爷早早回来张罗了一大桌菜，二爷特意把那盘驴打滚放的离孟鹤堂最近，平日里二爷总说周九良圆润，今天也把周九良爱的驴肉火烧塞的满满的。

晚饭后，周九良拉着大家出去放炮，孩子们玩的开心，笑声比炮声更大，孟鹤堂看着他们，想起了自己，想起了小时候的二爷和周九良，想起了那个远在他乡的栾云平，不知道这个时候，有没有人给他做顿饭吃。

“回去了!”孟鹤堂走到二爷身边，把手里的烟花递给他。

“小哥哥，不玩儿了吗？”

“困了，回去睡觉，你陪着他们吧！明日不用早起，多玩儿会儿。”

二爷看着孟鹤堂越来越远的背影，总觉得那么孤单，旁边的杨参谋发现二爷的情绪伸手把他揽在怀里，二爷顺势靠在杨参谋的肩上，看着眼前人，突然心里有些酸楚，今日我与你在一起看烟花，或许明日我们就要人各天涯。

“你知道吗？我有多珍惜现在的日子，若有一天，我们像他们一样长久的不得相见，你可会难过。”

杨参谋把二爷搂的更紧了些，“佳人在侧，吾心安处及是吾乡。”

孟鹤堂推开后院的门，小七早早的给院里挂上了些红灯笼，显得孟鹤堂的屋子不至于那么冰冷，院里横七竖八的都是大家来来往往留下的脚印，看不出是谁，但能读出喜悦。孟鹤堂想抬头看看月亮，却发现烟花的光胜过了月亮，孟鹤堂笑了一下，“你看，烟花比月光亮，你是不是也看不见月亮了……”

“我看见了。”

孟鹤堂愣住了，从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孟鹤堂想转身去看，却像是被谁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许是见孟鹤堂迟迟没有动作，身后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响了。

“孟儿……许久不见，你过得可还如意……”

孟鹤堂再也忍不住了，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流满了脸颊，顺着下巴滴在雪里，孟鹤堂转身去看，栾云平穿着一个灰色的大褂站在雪里，就这么望着自己。

孟鹤堂走过去，想要把自己的大衣披在栾云平的身上，还没来得及脱下，就被栾云平一把抱在怀里。孟鹤堂突然觉得自己在做梦，可这个怀抱真真实实的把自己包围在里面，温暖，孟鹤堂靠在栾云平的胸口，他甚至能听到栾云平的心跳，墙外的烟花还在不停地升空，炸裂，可孟鹤堂听不见，此刻天地之间仿佛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和栾云平的心跳。

栾云平把孟鹤堂拥在怀里，这个这么久没见的人此刻就靠在他怀里，栾云平能闻到孟鹤堂衣服上的皂角味儿，还有孟鹤堂头发上好闻的香气，栾云平甚至才发觉这个人的真实性，他有温度，他会哭，会靠在自己怀里微微颤动。

“哥……”

“孟儿，我回来陪你过年，以后每年春节，我都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