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的2月五日是农历新年,二爷一向重视这些节日,每年的三节五寿总要带着周九良回当年学戏的梨园看看师傅去,平日里都是孟鹤堂陪着去,可今儿一早码头的伙计来报,有批东西运到码头,底下的兄弟瞧着有些问题,便请孟鹤堂过去看看。索性梨园离的不远,早早起身,还能赶得上回来吃午饭。
孟鹤堂看着二爷和周九良上了车,回屋换下了早起穿的那身大褂,穿了一件灰色的西装,外面披了个长到小腿的墨色大衣。临走前还跟小七交代说,一会儿二爷和周九良回来了,招呼着把年夜饭做了,早上厨房买了新鲜的鱼在池子里养着,别忘了换水。
孟鹤堂一个人开车来到码头,还没下车,就看见自家的伙计们围着一些木箱子七嘴八舌的说着什么。
“孟哥!”伙计们看见孟鹤堂来了,围过去打招呼。
“什么情况?”
小七先到一步,已经弄清楚了情况,走过去接过孟鹤堂脱下的大衣搭在肩上,一边向孟鹤堂说到,“孟哥,查清楚了,东西是从东北运来的,我刚悄悄开了个箱子,里面装的是鸦片。”
孟鹤堂好看的眉眼皱了皱,走到箱子旁边,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三两下撬开一个箱子,面上是一层木屑,孟鹤堂往底下翻了翻,大约有十几个用油纸包着的圆疙瘩,孟鹤堂拆开一个闻了闻,一股浓重的烟油味儿瞬间闯入鼻腔。
“把箱子都给我打开!”孟鹤堂话毕,箱子一个一个被撬开,孟鹤堂挨着走过去看,十几个箱子摆了一排,都与第一个无异,皆是木屑下面压着鸦片。
“孟哥。”小七递给孟鹤堂一封信。孟鹤堂拆开看,信上是一个陌生的字迹:
堂弟,东北来信,见字如晤,鸦片害人,务必扣押销毁,万万不可进港。
孟凡
“是他?这信,是在哪儿找到的?”
“货物运到码头,按例,要我检查签单,这信,就在货单底下压着。”小七知道孟凡,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于是问孟鹤堂,“孟哥,此人与我们有嫌隙,上次又致您受伤,此人的话,不可轻信。”
孟鹤堂把字条对折放进兜里,看了看这些箱子,对着小七说到,“小七,找个火盆,就在这儿,把它给我烧了。”
“孟哥!纵使鸦片害人,可现在谁不知道北平的上峰与日本人同流合污,这批东西,说不定就是他们之间的交易,我们万万不可多生事端,装作不知道,按地址送去就罢了。”
孟鹤堂看了一眼小七,一把盖上了自己撬开的那个箱子,“我说,把它烧了,听不懂吗?”
“孟老板?忙着呢?”
孟鹤堂向声音来源的地方看去,一个身穿军装的男人带着十二三个士兵带着枪走过来,孟鹤堂见过这个人,北平军统的上峰,三十多岁就已经是个人物了,来码头之前,孟鹤堂派人去找杨参谋,算算时间也该到了,本以为以杨参谋的身份可以摆平这件事儿,可上峰这个时候过来,这件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孟鹤堂向上峰微微点了点头,上峰绕过孟鹤堂走到那几个箱子边儿上,随便打开一个,拿出里面的东西走到孟鹤堂身边,微微弯了弯腰对孟鹤堂说,“孟老板啊!你说,这个年头干什么最挣钱啊!”
孟鹤堂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这批东西大约就是从东北的日军手里运到北平卖钱,至于上峰究竟是中间人还是买家,尚未定论,至于孟凡的那封信,怕也是为了提醒孟鹤堂这件事,但孟鹤堂不明白,几年前孟凡为了用他的码头运货不惜与自己撕破脸,可如今却特意告诉孟鹤堂阻止鸦片运进码头,孟鹤堂实在猜不透。
“军爷,我呀,就是个唱戏的,讨人欢心的东西我在行,挣钱,我不懂。”
“孟老板过谦了,听说您的广德楼有位二爷,那身段儿,那唱腔,听说我们队里好些个官员都是你们广德楼的票友,您看看,您这不是还有个码头嘛!平时送送货,一年也得挣不少大洋吧!哪像我们这些拿工资的,要是碰上那天年头不好,这个月啊,就白干了,你说,我们是不是得想些别的办法啊!”
“军爷,年头不好,是政府不作为,如今到处都在打仗,身为军人,保家卫国在先,个人利益在后,您说呢?”
上峰歪着头笑了笑,后退了半步,对孟鹤堂说到,“孟老板,我把话挑明了跟你说,这件事儿,你最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再闹下去,对您没好处,这样吧,以后的货,我们五五分账怎么样?”
孟鹤堂笑了笑,从腰间拿出两根雪茄,一根递给上峰,一根叼在自己嘴里,又从兜里掏出火柴点着,送到上峰嘴边,上峰笑了笑,看来这个孟鹤堂,也不过如此。
孟鹤堂把自己的雪茄点着,狠狠地吸了一口,吐出一个个烟圈,突然,孟鹤堂把手中的雪茄往后一扔,点燃了开着的箱子里的木屑,煞时间,一个箱子引燃了另一个箱子,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摆在码头边的十几个箱子全部都被掩埋在火光中。
上峰愣了一秒,往前跑了两步,又看了看孟鹤堂,突然笑了两声,朝着身后那些举枪的士兵们摆了摆手,说,“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