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云平跟着周九良走出实验室,来到门口的空地上,门口值班的哨兵看见栾云平,立刻立正敬礼喊了声‘长官',栾云平摆了摆手,喊住了周九良。
“周先生留步,听闻周先生海外求学归来,家母身体不好,可否请周先生回家看看。”
周九良回头看了一眼栾云平,知道他这是有事情找自己,于是就顺着他的话接下去了。
“您言重了,身为医者,治病救人是本分,更何况,能帮得上您是我的荣幸。”
于是,栾云平大大方方的把周九良从一堆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叫走了。
栾云平把周九良带到自己的屋里,询问周九良的来意,其实栾云平知道,那日在街上看见孟鹤堂的时候他就知道,孟鹤堂一定是看见他了。
“把他带走吧!”
“栾云平,他看见了你,他不会走的,我这个哥哥一向倔得很。”
其实栾云平又怎么会不知道,不过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过几天,我跟你回去,见他一面吧!”
周九良还没想好要怎么跟栾云平开口,没想到栾云平自己提出来了,周九良不知道此时见面是好还是不好,栾云平前几日说,不跟孟鹤堂见面是为了保护他,周九良也知道,不告诉他是为了更好的完成任务。
可是,任务和哥哥,都很重要啊!
周九良回到旅馆的时候,孟鹤堂也刚刚提着做好的衣服回来,周九良看见孟鹤堂剪了头发,比平日里看着要精神些。
“孟哥,您去哪儿了?”
孟鹤堂放下手里的牛皮纸袋子,走到镜子前捋着自己的头发说自己今日得了个宝贝,那块儿玉好看的紧,周九良听了不高兴了,噘着嘴问孟鹤堂要礼物。
“来,瞧瞧!我按着你的身量新做的大褂,你来试试,可还板正。”
周九良换上了新的大褂。
以前小的时候,周九良总是跟着二爷屁股后面喊着二爷的浅蓝色大褂好看,可偏偏这角儿抠的很,不管周九良怎么说,二爷都不肯给他做一件一模一样的,后来孟鹤堂知道以后,一把把在二爷跟前抹眼泪的周九良拉走了,一口气做够了一年穿的大褂。可孟鹤堂低估了这孩子长高的速度,好多大褂还没来得及穿就小了,周九良为此心疼的紧,就是是穿不了了也不让人扔,现在还整整齐齐的挂了一柜子。
“哥,好看吗?”
孟鹤堂捋了捋周九良换衣服时弄乱的头发,仔细的看了看周九良身上的大褂。
“长了二寸,等回去了找你师哥,让他给你改一改。”
“哥,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孟鹤堂的笑容微微的凝固在了脸上,这么细微的表情,还是被周九良察觉了。
“哥,你……想见他吗?”
孟鹤堂知道周九良说的是谁,其实在眼睛还没有恢复的时候,周九良曾说带来一个郎中,那个时候孟鹤堂便觉得那人的脚步声熟悉的很,不过当时并未放在心上,后来在街上看到,回来后其实已猜中了大半。
“九良,如果他说不见,我也可以不见的。”
周九良第一次听见孟鹤堂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从前在家里,孟鹤堂是严肃板正的兄长,在戏园子,孟鹤堂是说一不二的老板,在外头,孟鹤堂是杀伐果断,头脑清醒的商人,可此刻,周九良突然发现孟鹤堂有了变化。
“哥……你,你跟我说,你想见他,就一定能见到,只要你跟我说,你不用看别人眼色……”
孟鹤堂的眼光微微有些闪躲,突然觉得胸口发闷,像是什么东西堵在胸口吐不出来,一时间眼前发黑,身形摇摆不定。周九良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孟鹤堂。
“孟哥!”
孟鹤堂摆了摆手,示意周九良自己没事。
“罢了,你跟他说,两日后,我们便启程回北平,若他愿意,就让他来车站见我一面。”
晚上,周九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突然有些怨恨栾云平,他也有些怨恨自己,若他一口向孟鹤堂咬定栾云平离世,会不会……哎呀,周九良一拳打在枕头上,声音惊动了不远处熟睡的孟鹤堂,孟鹤堂翻了个身,面对着周九良均匀的呼吸着。
周九良坐起来,看着对面的孟鹤堂,突然想起二爷做的驴打滚,想起小时候跟二爷在梨园学三弦儿,那个一脸不情愿的师傅天天跟孟鹤堂抱怨这两个笨徒弟,又想起小时候过年时,孟鹤堂把他举在脖子上看艺人耍把式……
回家!周九良即刻做了这个决定,什么栾云平,爱谁谁。
我想师哥了,孟哥应该应该也想二爷了吧!我想师傅了,孟哥应该也想广德楼了吧!我想那个山东老头拉洋片的摊子了,孟哥也想后街的八珍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