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木色的盒子在栾博的手里被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放着一块玉,通体的白绿色,好像还带着些暗暗的红色。
“这……老师……”
沈涵知道栾博想说什么,这块玉牌,跟栾博脖子上带的那个,除了那个孟字,其余的都一模一样。
栾博把那块玉拿在手里反复摩挲,那个孟字的纹路里涂了金漆,边缘有些破损。栾博用手触摸着有些锋利的边缘,突然指尖一疼,属于自己的血迹就印在了那个金漆涂抹的孟字上。
沈涵拉过栾博的手,示意他坐下。
“小栾啊!木心的叔父跑了写地方,在城边一个乞丐的手里看见了这个,他一眼便认出这与你平时带的那个东西如出一辙,便花了些钱,把它带了回来。”
栾博没有说话,可心里却不平静,他也不知为何,总觉得心口处抽着疼。
沈涵继续说到:“他叔父拿着这东西问了不少人,总算找到了它的出处。”
1942年10月26日,日军1.5万余人大举“扫荡”山东沂蒙山区。
沈涵接上级通知,携栾博等军官下属部队挺近沂蒙山区,支持前线战友作战。
“他们都到了吗?”
“路途太远,除了我们先挺部队,其余都在路上,老师,如果日军及时攻打山区,我们怕是挺不了多长时间。”
军账里,沈涵和栾博分析着战情。日军此次突袭实属意外,国军军队在此地的人数不多,加上前两日启程到达的和作战剩下的残军,也不过几千人。
沈涵心里有些发怵,我要如何用几千国军抵抗住倭寇的机枪大炮。
栾博把老师的神情看在眼里,他知道,这一站,凶多吉少。
“老师,昨日我与各班班长研究地图,沂蒙山区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日军若要占领沂蒙山,势必是要费一番功夫的。如今他们才结束上场扫荡,怕是不会此刻出兵。若要多等一两日,或许我们可以等来援军。”
沈涵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凌晨的山区是有些冷的,栾博坐在账外的空地上烤着火,摇曳的火光在他的脸上跳动着。栾博手里拿着从老师家带出来的那个玉牌,伸手把自己脖子上那块扯下来拼在一起。
他眼前又出现了那个看不清脸的男人,他一步一步的向栾博走来,穿着藏蓝色的大褂,衣摆随着步伐上下飞舞,在马上就要看清他的时候,不见了。
栾博把那两块玉牌紧紧的攥在手心里,深深的贴在心口,好像这样他便能记起这玉牌的来历一样。
他们最终没有等来援军,沂蒙山区沦陷在那个寂静无声的夜晚。
一颗炮声震醒了熟睡的士兵们,也打碎了栾博正在沉思的梦境。
一时间,人声,炮声,尖叫声,火光都纷纷充斥在栾博的眼前。
栾博把两个玉牌缠在一起放进了离心脏最近的口袋里。随手掏出短枪,左手打开保险,一个箭步跨上战壕,一枪打死了日军的狙击手。
战友在栾博的身边一个一个倒下,他们扔下的机枪又被后面的战士一个一个的捡起来重新投入战斗。
这些年轻的面孔一个一个的倒下,站起来的人却越来越少,栾博的枪已经空了,其他战士也是一样。
剩下的十几个人围成一圈,把沈涵围在中心,圈外站满了拿着刺刀的日军,他们好像也并不急于结束这一场战争,他们享受的是国军垂死挣扎的乐趣。
“小栾,南京城,我们回不去了。”
沈涵站在中间,脚下踩着一个木箱子,里面放满了炸药,那是沈涵留给自己最体面的结局。
“老师,我给您的龙井,您还没尝过吧!”
沈涵笑了笑。
“到了那边,我再给您买。”
话毕,沈涵拉响了炸药的保险,一朵烈焰的火光过后,沂蒙山又回归了平静。
栾博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他觉得他又看到了五年前的那场雪,跟他醒来的那一天一样大。
雪里,有个穿长衫的人向他走来,这一次,他看清了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