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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美人(十二)

藏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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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鬼师最开始只是个流浪街头的孤儿,与猫狗抢食,流落神山脚下一座小镇,镇民施舍,得以食百家饭长大,再后来大了些,神山大典时幸得云游道人指点,学了些仙术皮毛,他技艺不精,于文于武都只是个半吊子,充其量只是比江湖骗子有点文墨和小聪明。

他并没有济世胸怀,也没有盖世武功,只是在小镇为神山祭典时,靠着那不知身处何地的道人教的不入流术法得了青眼,他觉得这辈子算是发达了。

兴许是少年人都有的英雄情怀,他确实奋发图强地想努力追赶那些出身仙门名家的天才们,但很快他发现,武,舞剑不及茗落师姐,仙法不及百里师妹,文,韬略不及探雪师兄,文采不及望澜师弟。

他的存在就好像一面清晰的镜子,只一眼就能望见自己与他人的差距,除了那些沉默的符纸上朱砂点缀的痕迹行云流水,其余都只是半桶水。

不论师兄师弟师姐师妹,都是千挑万选的仙家,甚至在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那个整天嬉皮笑脸却天资卓越的百里师妹,天生为神。

好在,师尊并没有半分要赶他走的意思,甚至在他努力修炼的时候,对他格外照顾,甚至连二师姐茗落都对他敬佩有加。

他最后得到了赫赫有名的驱鬼世家第二代传人的认可,那人也是茗落的父亲,他跨入了仙家的大门。

戏折里英雄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英姿飒爽抱得美人归,说穿了,也只是个在驱鬼一道上颇有造诣的人。

他不是英雄,却抱得美人归了。

他娶了茗落,二人拜别师门,行侠仗义游历世间。

在他们诞下一儿一女时,浩劫降临在神山,满门百来人尸骨无存,他们辗转许久,才知道那个吊儿郎当的百里师妹活了下来,却丢了人魂,孤身闯入阎罗十殿,跪在了那人面前,乞求神山百来人的魂灵轮回,最终却被冷冷拒绝。

百里消失数年,后来的事情,他们无从知晓,再见到百里的时候,她已经与从前大不相同了,只是......

临走的时候,百里叫住二人,在背后看着他们,风月不过百年,年岁却沧桑难辨。

“落落师姐,你不要回来。”百里顿了顿,面无表情道,“这是她最后要说的话。”

茗落顿住脚步,没有回头,弯下腰的时候,没有说话,肩膀颤抖,眼泪一颗一颗地落了下来。

纵使是面无表情,茗落也能想到那个躺在血泊里的少年弥留之际的绝望与希冀。

驱鬼师最后回头望了百里一眼,只看到她唇瓣翕动,他扭转过头,默默念了一遍,才发现她说的是——

“我想吃桂花糕。”

自此以后的数年,驱鬼师仙去,为了小女儿神魂稳固耗尽心血的茗落在弥留之际,将一双儿女托付给百里,最后与驱鬼师一起归于尘土。

小女儿先天弱症活不过百岁,百里只能将她的灵魂锁在躯壳里,寿命停留在一百岁,在一个时空死去后,又以婴儿的形态转生在另一个尘世,就像一根蜡烛,最终化为一摊烛泪,然后换芯凝固,再次燃烧。

百里任劳任怨地为自己两位师侄辗转,百年又百年,一有事情,月灯月烛二人都会想到这位似乎无所不能的师叔,月烛有时候想复刻一下母亲曾经做给他们吃的桂花糕让师叔能够开心开心,但是无论她怎么努力,也做不出记忆里的味道。

逢年过节,神仙鬼怪都会给师叔送礼,那些精美的礼物里也有过桂花糕,但师叔从来不会动,很多人都认为,这只是百里一贯的风格——向来家财在手,想散就散。

但兄妹俩都明白,师叔只是不用尝都知道那不是她想要的味道。

有些东西,原来真的会随着一个人的离开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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